第35章
宮中之人,是最會見風使舵的。
哪怕嘴上不說,也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若非雲喬居中宮,又有陳氏的身份在,裴承思先前那段時日的冷落,就足夠她感受一番“世態炎涼”了。
而除夕這夜裴承思未曾留宿,傳出去,已經不只是“失寵”,而是到了遭“厭棄”的地步。
不少人都以為這位陳皇後八成翻不了身,誰也沒料到,不過隔日的功夫,聖上竟又開始接連留宿清和宮,甚至流水似的送了不少賞賜。
倒像是為先前的冷落而彌補似的。
眾人看在眼中,不由得又感慨了一番聖心難測。
就連雲喬自己,對此也頗為意外,甚至有些難以理解,總覺著自己的求和不至於有這麽大的效用才對。
倒是陳太後隱晦地誇了她一回,叫她引以為鑒,今後無論發生什麽,都別再犯傻。
原以為此事算是徹底翻篇,沒想到,宮外竟又出了事。
這日,雲喬在紫宸殿陪著裴承思下棋。
午後困乏,正昏昏欲睡著,外間有內侍通傳消息,說是傅小將軍不知因何緣故與虞侍衛起了爭執,竟將人給打了。
雲喬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內侍說的竟是傅余。
她不著痕跡地擡眼看向裴承思,只見他聽了這消息後,原本閑散的姿態收斂了些,神情中也添了凝重。
虞家是他一向偏袒的存在,而傅余,又是早前在西境立了大功,得蔣老將軍舉薦,如今備受倚重的。
這兩人起了沖突,甚至還動了手,自是沒法隨便揭過的。
“傷得重嗎?”裴承思問道。
“聽人說,仿佛都破了相,是被人給攙扶回去的……”
內侍揣度著聖意,再加上受過虞家的好處,正想著添油加醋,將虞琦描述得更慘一些,卻覺察到皇後那冷冷的目光,下意識地噤了聲。
“叫太醫去看看,”裴承思扶著額,吩咐道,“再宣傅余過來,叫他同朕好好解釋解釋。”
內侍應聲而去,雲喬則松了口氣。
以她對裴承思的一貫了解,眼下這態度,應當不是要同傅余認真計較的模樣。
雲喬在棋盤上落了一子,隨後問道:“我是不是該回避?”
見她這般坦誠,裴承思倒是有些無言以對,片刻後擺了擺手:“無妨,你也一道聽聽,免得回頭再說我偏袒。”
“你向著虞家,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雲喬托腮看著他。
因語氣柔和,這話倒也不像是指責,反而帶了些嬌嗔的意味。裴承思無奈地笑了聲:“若是沒有虞家,我怕是不能活到今日。”
雲喬想了想,將語氣放得愈發輕柔,好奇道:“可虞家若待你好,你當年又為何要孤身離開呢?”
這問題像是根綿軟的細針,裴承思垂下眼睫,一笑置之,並未作答。
雲喬就知道八成問不出什麽來,也沒勉強,專心致志地研究起這棋局來。
兩人相對沉默著,直到傅余到來,方才打破了這寂靜。
傅余從校場過來,穿的是武官的便服,寬肩窄腰,一身利落打扮,看起來意氣風發。
就算是被叫過來質詢的,也未曾透出半點怯縮之態,坦坦蕩蕩的。
雲喬含笑沖他微微頷首,但卻並沒開口,只由著裴承思質問。
“臣與虞侍衛是生了幾句口角,因恰好在校場,便想著比試一番來較高下。卻不想他……”傅余頓了頓,狀似惋惜道,“臣也有錯,下手時失了分寸。聖上若是要責罰,臣絕無怨言。”
他這話暗指虞琦功夫不到家,雲喬聽得笑意愈濃,裴承思卻是哭笑不得。
虞琦這樣的世家公子,沒生成紈絝子弟已是不易,就算自幼有武師教導,終歸有限,又豈能與傅余這種在沙場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將士相提並論?
他也不是那種沒腦子的莽夫,會答應和傅余比試,八成是中了激將法,爭一時意氣。
可這事,的確也是沒法多管的。
若校場爭鬥吃了虧,竟要靠皇帝來找補,幫著責罰,非但虞琦愈發擡不起頭,就連裴承思也會顏面受損。
武官之間並不講究那麽多,說來說去,的確也是傅余暗指的那般,只能怪他自己功夫不到家。
“少在這裏跟朕裝傻充愣了,”裴承思笑罵了句,“好好的,你為何同虞琦過不去?他哪裏得罪你了?”
話說到這份上,傅余也不能再敷衍,只得不情不願道:“他倒是沒有得罪臣。只是臣看不慣那種,家中已有正妻,還要在外邊拈花惹草的人罷了。”
在這之前,雲喬其實已經隱約有預感,但真聽傅余親口講明,心中還是不由得為之觸動。
她早就看不慣虞琦,但為了芊芊的名聲,只能按下不滿。若是能由著性子來,她又何嘗不想將虞琦打一頓出氣。
憑什麽受害的要忍氣吞聲、三緘其口,始作俑者卻可以毫發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