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坪洲(第2/2頁)

力氣之大,仿佛要將他的骨頭折斷。

蕭雲諫一時間掙脫不開,可瞧著淩祉怪異得緊。

心下莫名其妙地卻也多了幾分焦躁,只忙問道:“你是怎得了,是魘住了嗎?可是要我做些什麽?”

淩祉搖搖頭,手上力度卻沒放松絲毫。

他攀扯著蕭雲諫往回走,余下的一只手卻是覆住了蕭雲諫的眼眸。

叫他什麽都不要看。

——“我們回去。阿諫,我們回去……”

他懼怕坪洲府。

更懼怕蕭雲諫瞧見坪洲府這可怖的噩夢。

蕭雲諫不是從前裝著失憶的他,卻是對從前過往了如指掌的他。

若是叫蕭雲諫得見。

便是自己現下就要跌進萬丈深淵,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吧。

蕭雲諫被他這一出整得更是茫然。

但他向來是個不服旁人管教之人。

淩祉叫他莫要去看,他便偏要去瞧上一瞧。

他手上掐了個神訣,幹幹脆脆地將淩祉定在了原地。

他略過了淩祉驚慌而又絕望的面容,扭過頭去。

久久……

卻未再回頭。

淩祉渾身戰栗,手腳發麻。

不知所措。

他聽著耳畔陣陣起的風聲,吹拂著面前人的衣袖輕舞。

好似他再不伸手,便會飄走一般。

淩祉驟然轉醒。

他上前去,又是緊緊抓住了蕭雲諫的手。

那是他的神祇。

是他的此生歡喜。

他如何會放手!

又怎般放下蕭雲諫的手?

“阿諫,對不起、對不起……”他只得一遍遍地重復著,“從前都是我的錯處,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錯處。我不該在乎旁人如何,我不該走上歧路。”

“我不該……”

將你害得遍體鱗傷。

從前所做的孽,如今皆又是報應回了他自己身上。

烈刀子曾經在蕭雲諫身上割的傷口。

如今更是橫七豎八地劃在自己身上,將他一顆心劈得稀巴爛。

淩祉抹抹唇邊嗆出的鮮血。

只他看著一輪明月照在蕭雲諫的身上,蕭雲諫卻像是飄飄忽忽。

再也不是真實的了一般。

“阿諫。”

“阿諫……”

蕭雲諫終究回了頭。

他淡漠地瞧著淩祉的面色慘白,唇角溢紅。

卻是什麽話都沒說。

良久,周遭的風慢慢地減弱了下來。

蕭雲諫裹在最後的風聲中一句嘆息:“走吧,就……不進去了。”

走?

走去哪?

淩祉目光緊緊地箍著蕭雲諫,一雙眼睛裏,除了黑瞳仁,卻只剩下了赤紅。

——“去哪裏?阿諫,你要……去向何處?可又是不要我了?”

蕭雲諫嗤笑一聲:“淩祉,你清醒一點!”

“那雙手,不是我放開的。”

“那個人,也不是我不要的。”

他的腦海中,本是不願意再提及這段往事。

那是他封存在了最深處的記憶。

一如他將聆風鎖進了沉墟台的深處一般。

他便同時也將自己的愛恨嗔癡,也一同鎖了。

可是如今見了這坪洲府,看了自己凡間身死道消的那處城樓。

他卻也再是耐不住。

從前的愛意、恨意,交織著,瘋狂湧入他的心頭。

將他一汪平靜的心湖,驟然激起了個驚濤駭浪。

那些個好的壞的回憶皆是將他裹挾著。

最終只堪堪剩下了……

那撕心裂肺的,與他額間傷疤,交相呼應著。

淩祉渾身脫力,只余下手指間,仍是不松開蕭雲諫的袖口。

他只得喃喃喚著蕭雲諫的名字,一遍復一遍。

蕭雲諫哼了一聲,又是潤了潤幹涸的嘴唇。

他說道:“我說走,便是離開此處。”

他環著手臂,眸底帶著些悲憫地說道:“禦劍吧,這邊靠著雙腿雙腳。便是三年五載,都要到不了懸暝幻境了。”

淩祉張了張嘴,他卻是不知,蕭雲諫所言的走,竟是這般意思。

他忙不叠地召出息雨,雙手顫抖間,險些要落下劍柄去。

蕭雲諫不瞧他,只有冷言道:“若是三年五載,我還不如依著夢神說的那句話。幹脆將你用風刃活剮了,自然這夢子詛咒也便做不得數了。”

他瞧著淩祉愈發失魂落魄的姿態,心中卻不像是從前那般暢快。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般回事。

心塞與酸澀不約而同地充斥著整個胸膛。

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不該變成這樣的。

他應該心如磐石、如玄鐵。

如那世間最堅不可摧的物件兒。

蕭雲諫斂下眉目,垂首又道:

“你若死了,便也算所有事都……一了百了了。你說是吧,淩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