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追著跑

溫兮語醒著的時候就不太安分, 鬼點子一籮筐,喝醉了,那便是一個大寫的不安分, 剛才在KTV包廂裏還見識過的。

高朗原以為她還會繼續鬧,沒想到換了個地方睡, 小姑娘竟然立刻就乖巧起來。

他還要留在這裏善後,目送老板抱著人上了車。

“談總,現在送溫小姐回酒店嗎?”司機問。

後視鏡裏,男人的表情心緒難辨, 開口仍是薄淡的語氣:“先開著。”

司機點頭應聲。

恰在這時, 身側的小東西也動了動。

談雋池垂斂下眼,眸光落在溫兮語恬靜的臉上。

安安靜靜的樣子, 很難得。纖長而卷翹的睫毛鋪開,像漂亮的小扇子。粉嫩的唇無意識地微啟, 又隨著呼吸輕輕翕動,好似一只柔軟的小動物。

——如若不是她的指尖還死死拽著他的衣服的話。

談雋池凝視片刻, 手掌倏爾擡起來, 指腹輕撫掠過小姑娘白皙細膩的耳垂,然後撩起她頰邊散落的發, 緩緩別至耳後。

和近乎溫柔的動作不同, 他的神色很靜, 帶著些許沉吟思量, 大略看又像添了一抹寒潭般的深意,和夜色融為一體, 愈發相得益彰。

不知過了多久, 司機已經沿著濱海灣繞了三五圈, 談雋池道:“回去吧。”

這裏雖然是河, 卻臨近入海口,水面上依稀幾艘遊輪,亮著五彩的霓虹。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摩天輪,緩慢地轉動著。

途經一處廣場,很熱鬧。將近十一點,還有人在開闊的空地上唱歌,音響很大聲。是英語的民謠,坐在車裏也能清晰辨別出歌詞。

談雋池漫不經意瞥向窗外,卻同時察覺到,一旁的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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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兮語睡過兩覺精神明顯好了些許。

她酒意未消,比平常更加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尷不尬,繼續揪著談雋池的袖子,好奇地東張西望起來。

轎車駛離廣場,音樂聲漸漸遠去,河岸旁更大更亮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溫兮語瞠大雙眸,有些興奮地側過臉,指著摩天輪道:“我想坐那個。

醉得不輕,連咬字都有些連帶含混,但聽上去更有種軟糯的質地。

談雋池深長眸色掠過她,嗓音淡淡:“不行。”

罕見的直白拒絕,溫兮語像雨打的小白菜蔫了下來:“為什麽?”

“你需要休息。”他簡扼回。

“可是我現在已經不困了。”溫兮語為自己聲辯。

“不可以。”

“……哦。”

小姑娘垂頭喪氣地低著眼,興致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蔥白的指尖也跟著松開一直緊握著的布料,昂貴的襯衫袖子被解放出來,還有些皺巴巴的。

明明她什麽也沒說,卻勝似為自己聲辯,談雋池修挺的眉峰微顰起來,卻也沒出聲收回剛剛的話。

溫兮語這下確定他是鐵了心不讓自己去了,方才那些刻意營造出的委屈此刻竟都有些實質化,突然難過起來。

“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沒陪我一起坐過摩天輪。”

“……”

安靜的車廂內,她喃喃道:“我很想去,但是他們不帶我去……所以到了後來,即便我自己也有機會,卻明白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遺憾彌補不了。”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在母親離開以前,曾經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是溫兮語童年最幸福的時刻。

在她印象裏,她的媽媽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回憶起的時候總是有橘黃色的暖色,那是早晨太陽出來的時候,媽媽在窗邊作畫,朦朧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像精靈在起舞。

暖調紅,蒼霧綠,碧海藍,畫布上各種各樣鮮艷的顏色。

溫兮語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副《日出》,火紅的太陽沿著海平面升起,看到的那一刻才明白,原來極致的色彩也能夠給人帶來生命正在燃燒的感覺。

媽媽是個畫家,她創作的是藝術,用簡單的筆觸就能繪制人間最美的景象,跨越所有的虛實,描繪萬物存在。

可惜生活不是。

生活不是藝術。

柴米油鹽,粗茶淡飯,並不符合她對婚姻的期待。

不顧父母勸阻嫁給當初還是個窮小子的溫伯承,本是遵循自己的心,然而,當她發現他能給她帶來的並非想象中的那種風花雪月以後,她毫不留情地拋下了曾立下海誓山盟的丈夫,和尚且年幼的女兒。

簡而來說,母親跟著一個富商,跑了,從此杳無音訊。

她性格裏的偏執、自私和神經質,早已有跡可循,但是溫兮語毫無察覺。四五歲的孩子,只知道撒嬌討要父母的陪伴,若是他們不依,就哭,就鬧。

每次溫兮語假意通過這種方式博得母親的注意時,女人都用一種很復雜的眼光注視著自己,當時她看不懂那是什麽意思,只覺得很溫柔。

後來長大了,才明白過來——那時母親看著她,是在評判。像是在審視一件東西,琢磨著用完之後,究竟要不要當垃圾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