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追著跑

“阿池來了?”

黎婧容眼眸一轉, 定在門口的人身上。

“來得比我想象中還快。”

“瞧你,怎麽都淋濕了,原來外面下雨了麽。”她眼神不明地看著他, 漸漸斂了笑意,“趕快進屋裏來坐坐吧, 可別著涼了。”

談雋池沒有理她,而是盯著溫兮語,黑沉沉的眼睛眸光幽微,比窗外的夜色還暗。燈芯絨布的陰影覆蓋下來, 溫兮語看到他攥住拳, 指節泛起一片青白。

黎婧容還在說:“阿池,是我自作主張請溫小姐過來一敘……”

談雋池只是看著溫兮語。

他好像用了很多力氣, 很低很低地說:“小兮,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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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快要入秋, 這個時節的雨季出人意料又反復無常。

雨水沖刷過泥濘的石子路,蜿蜒進濕黑的土壤。

尚雋東方室內溫度一向舒適, 如今卻開著門窗, 砭骨的冷氣襲入公寓,潮氣蔓延, 溫兮語站在黯然無光的臥室裏, 久久不語。

男人坐在床沿。同樣無言的神情, 只不過漆黑的眼睛裏, 映著淺淺的月光,蒼白又破碎。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溫兮語聲音很輕, 開口的時候覺得心臟像被人攥緊, 難耐地疼。

她真的沒有想過, 他的身上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藏得太好, 亦或者說,他把那些苦難推得離她太遠,哪怕蛛絲馬跡悄然出現,她的疑竇也不會維持很長時間。

所以說,到底發生過什麽?!

黎婧容說的話就是全部了嗎,還是……

談雋池仰頭看她,眸光又深又沉。一如無數個夜晚看她的目光,暗含著壓抑翻滾著的浪。

他不說話。

通常沉默是一種無聲的拒絕,拒絕他人闖入自己的領地。不願言之於口的真相,沒人能夠知道。

溫兮語的心倏地往下墜落一截,心裏又疼又氣,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再開口就有了哭音:“談雋池,你就是騙我的對不對?我問你什麽你總是不回答,也從來不會跟我提及任何有關的事情。你說,讓我進來,說我在你心裏,但其實根本沒有——”

一雙修長的手臂從她身後擁抱過來,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溫兮語一怔,下意識想要掙脫出去,卻被談雋池箍得更緊。

“小兮。”他的嗓音啞得不像話,“不是的。”

破碎懇求的語氣,在她心中烙出一道傷。淚滴從溫兮語頰邊落下,淌過兩人交疊的手背,那一刹那,他們似乎都被燙到了。

“我想知道。”她屏著氣息,攥緊指尖,“你能不能,告訴我。”

那雙手臂緘默半晌,松了開來。

溫兮語咬住唇,心臟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還有洶湧而來的委屈和傷心。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居然還是不願……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不知道再應該用什麽辦法靠近他,亦或者這根本就是無解。也許黎婧容說得對,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合適。五臟六腑酸澀得像是被鹽水泡過,她覺得好無助,明明有什麽東西就在眼前,卻無法抓住。

“我真的已經盡力了,可是好難啊……你疼我也不知道,受傷我被蒙在鼓裏,”溫兮語啜泣了下,轉過身來,“我怎麽都走不近你——”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昏昧的屋內,男人一顆顆解開豎排紐扣,褪去上衣。

窗外的冷白的月光灑進室內,蔓延上他寬闊的脊背,照見上面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歷經年月顏色稍淺,但是每一條都很長,在影影綽綽的光影下也看得清晰。

挺括的黑色襯衫落在地上,談雋池背對著她,半屈下膝,身體矮下來,喉音像被沙礫磨過。

“都給你看。”

“……”

“不要走,好不好。”

“你……”

視野一瞬間模糊,溫兮語怔然邁出腳步,停在他跟前。她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

冰涼的指尖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溫熱的皮膚上,帶起一陣共振的戰栗。

粗糲的,起伏的,一道道又淺又長的痕跡逡巡。觸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分明是疤痕,之前怎麽會誤以為是紋身呢。

“小時候父母對我異常嚴格。總是要我事事都做得完美,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談雋池垂斂著眼,氣息很低,很輕,“他們告誡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能對任何事物投注太多的感情。”

記憶裏父母也很少恩愛,背地裏總是不體面的爭吵,到了鏡頭前卻是另外一種姿態。他們吵架的時候會用盡傷人的詞匯,血液泊泊地從心臟流出,體無完膚。

秦嶼深是什麽時候進到談家的,具體談雋池已經沒印象了。起初他以為自己終於不再孤獨,終於有人陪伴,可卻不知道為何,爸爸媽媽對待他和這個弟弟的態度截然相反。

他們雖然也並不見得對秦嶼深有多好,但的的確確,將為數不多的時間和耐心都隨手給了他。至少,他們從未對自己那樣溫聲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