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顆
景玉對生物學上的父親——仝亙生最大的印象,就是摳。
仝亙生總是在很奇奇怪怪的地方摳門,這大概和他那個貧窮的成長環境有關系。
景玉小時候曾經被要求去拿紅酒,她邁著步伐噠噠噠地從紅酒櫃裏拿了紅酒回來,在興高采烈準備遞給父親的時候,不小心被地毯絆了下,跌了一跤。
紅酒掉到地上跌碎,膝蓋摔得很痛,碎掉的玻璃片不小心劃破了手。
仝亙生將她痛罵了一頓,連連說著浪費,責備她打碎那瓶昂貴的紅酒。
還是媽媽抱著景玉,哄她,擦幹凈她臉上的淚花兒,清洗傷口。
景玉很少能體會到什麽嚴厲的父愛,她只有摳門的父愛。
在父親眼裏,她受傷沒什麽,誰家的孩子小時候沒受過傷?磕出幾個口子?愈合了就沒事。
但紅酒跌碎了,不會再復原,四舍五入,他虧了一筆錢。
景玉的媽媽從小嬌生慣養,性格說好聽點算迷迷糊糊,不太好聽的詞語叫冒冒失失,總是容易丟東西。
景玉小時候也喜歡丟,但每次弄丟後,都會被父親指著罵一頓。
時間久了,長夠心眼。
景玉雖然不再丟東西,但長大後的她,對“丟東西”這件事情,仍舊有著本能的恐懼。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之中,她近乎強迫症,會反復地確認著自己錢包的東西還在不在,門有沒有上鎖,櫃子有沒有關好,卡和證件有沒有放在夾層中。
有時候半夜想起,還會忍不住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去確認仔細。
這些童年中無關緊要的一些小事,就像是一道細小的傷口,無傷大雅,現在已經不痛了;但在特定的時間,這些沒辦法被抹平的、留下痕跡的傷口還會提醒她,你害怕。
就像昨天丟了金簪,在面對克勞斯的第一瞬間,景玉甚至害怕他會因此罵自己、埋怨。
什麽“天天丟三落四”“你就不能小心點”“我早和你說過……”這種話。
景玉做好了面對這些話語的準備。
但是克勞斯沒有。
他陪她去了狀況糟糕的草坪,給她披上自己外套,陪著她耐心找。
對方清楚她心疼錢,還連夜訂做了一模一樣的送到警察局,假裝是她丟掉的那個。
在看到金簪的瞬間,她差點、差點都要心動了。
冷靜下來後,景玉將兩個簪子都收起來。
她決定,以後就算缺錢,也不會賣掉這兩支。
下午時分,景玉又去了釀酒廠。
她現在勉強能聽清老板那口音濃重的話語,一同去的還有瑪蒂娜,這個看上去有些削瘦的數學愛好者頭腦清晰,提前查閱了相關的法律法規。
兩個還在讀大學的女生在遇到這種狀況時候,一點兒也不弱氣,一板一眼地向老板索要未能履行合同的賠償。
老板也按照合同辦事,痛快地支付了一天的違約金——
景玉擔憂啤酒賣不出去,簽訂的合同也謹慎,每兩天訂購一批,簽的合同也是兩天的。
這家啤酒廠籍籍無名,哪裏想到被姓仝的姐弟倆背地裏使壞攪和。
景玉拿著這些賠償金回去,和同學們分了分,一群人聚在一起,認真商量該怎麽解決這件事。
啤酒節總共持續16天,這個階段吸引來的不僅僅是本地人,還有其他國家的人,是個推銷品牌的好機會。
事實上,景玉一開始就打起電商的主意——國內的淘寶越來越火,線上的亞馬遜,還有其他一些購物網站也在逐步被眾人接納。只要口碑和名氣有了,景玉他們的啤酒項目完全可以往外推廣,而不是僅僅只考慮線下售賣,不止局限在慕尼黑和巴伐利亞的其他城市。
這也是景玉的一個私心。
一開始她自掏腰包拿了錢、以及品牌檢測認證、轉讓的部分手續費,理所當然,這個啤酒品牌的所有者也是她的名字。
這些項目中的同學知道這些,景玉事先說明過,這些人並沒有反對。
他們只把這個當作業,但景玉把它當成了可以持續性賺錢的一個項目。
在這種情況下,景玉心焦的程度也比其他人要深。
今天沒有啤酒,沒有去特蕾西草坪,恰好克勞斯回來的早,看著景玉在房間中反復轉圈圈。
克勞斯問:“小兔子,遇到什麽煩心事了?有人搶走你的蘿蔔嗎?”
上帝。
景玉就等著他這句話。
她急需要傾訴,一股腦兒把自己遇到的糟糕事情全都噼裏啪啦抖落出來,仍舊陷在憂愁中:“如果錯過這個節日,雖然可能不會影響小組作業的正常進行,但我總感覺自己失去一個很好的宣傳機會。”
克勞斯問:“確認過酒廠那邊的確無法提供嗎?”
“是的,他們之前的客戶主要的是當地的酒館,最近旅行者增多,生意很紅火,”景玉說,“您也見過釀酒廠,很小,產量低,啤酒廠那邊為他們供應的酒勉強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