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顆

在沒有克勞斯先生的情況下,景玉見到了另外一個不同的法蘭克福。

她承認,法蘭克福的確是萊茵河—美茵河地區最具有魅力以及文化吸引力的一座城市。

景玉在這邊仍舊住著克勞斯那套公寓,可以看到主塔樓。不過現在她一部分時間分給工作,另一部分時間專注於推出葡萄酒的新飲品,要麽就在法蘭克福自由行走,很少會悠閑在家中欣賞風景。

沒有啤酒節奠定的良好基礎,葡萄酒的推出並不是那麽容易。

景玉決定用最古老、陳舊的推廣方法——她們訂做了一部分小瓶裝,當作試贈飲品,裝在漂亮的盒子裏,送給一些經常采購或者大批量購買啤酒的客人。

這些葡萄酒第一批剛剛送出去,目前還沒有收到明顯回饋。

算一算,距離景玉第一次來德國,已經過去了那麽長時間。

只是時不時做夢,她還是容易夢到自己剛來德國時居住的那個老舊公寓,陰沉沉的,其他人在瘋狂開派對,隔壁是各種誇張的叫聲。夢裏面的公寓像是蒙了一層撲撲簌簌的灰塵,陰沉沉,空氣飄著密密麻麻的潮濕水珠兒,好像生活在滿是黑色的迷霧中。

她還在選擇繼續研讀還是就業這兩個問題中感到困擾。

法蘭克福有如此多的音樂會、俱樂部和夜店,而周四,是上班族最為喜歡的一天,在這個夜晚,他們會齊齊地狂歡、在夜店或者酒吧中快樂放松。

周五,景玉總能遇到很多困到睜不開眼睛的工薪族,看到因為過度跳舞而磨損的鞋子,以及他們昏昏沉沉、宿醉後的味道。

如果她選擇工作,會和他們一樣嗎?

景玉沒辦法確定。

但她的的確確享受了一段時間獨身工作、居住的快樂。

早晨喝著咖啡,吃用小麥粉和黑麥粉做的面包,還有簡單的蔬菜水果沙拉;黑森和威斯特伐利亞有著味道絕佳的腌火腿和用杜松子熏的火腿,景玉在午飯時常常吃它們;晚餐會在附近轉一轉,她最喜歡吃的一道菜,是用香料、酸豆、檸檬汁和啤酒燉成的肉菜。

在下班過後,景玉會去法蘭克福頂級的歌舞表演場所看一場歌舞,有時候還可以看到雜耍、或者魔術表演。她喜歡上一個只有80個座位的藝術型電影院,它有著漂亮的葡萄酒酒吧,還可以一邊喝,一邊看一些非傳統的原版電影。

克勞斯並不會陪她去感受這些東西,在他的影子之外,景玉快樂地去觀察、嘗試普通的德國生活。

景玉還嘗試了蘋果酒和法蘭克福綠醬,這些東西比想象中其實更容易接受。

在克勞斯並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景玉去剪掉長發。

原本能一直到後背的頭發被她剪到剛剛蓋住耳朵,她還接受發型師的建議,將頭發的邊緣燙出了一個個小卷。

剪完頭發之後,景玉才給克勞斯打去電話。

果不其然,克勞斯極為震驚。

在得知頭發已經剪掉之後,他要求景玉將她那些頭發帶回來。

景玉不知道他拿自己頭發做什麽,不過這些東西對她而言毫無用處,於是痛快地送給了克勞斯。

反正他也不可能拿這些頭發來下蠱或者什麽的。

等到六月末,景玉回到慕尼黑的時候,克勞斯和她好好地談了談。

克勞斯稱贊了景玉的新發型。

景玉知道他更喜歡她長發,但克勞斯仍舊使用了贊美的詞匯和語氣,微笑著告訴她:“新發型讓你看上去就像美麗的小玫瑰。”

贊美過後,克勞斯話鋒一轉,問她:“你考慮過繼續讀書嗎?”

景玉看著他。

“繼續申讀研究生,”克勞斯說,“德國學制只有兩年,比你在中國讀研會少一年,”

他看著景玉的眼睛,觀察著她的神色。

景玉想了想,告訴他:“先生,但是這樣的話,我需要繼續在德國——”

“我可以繼續為你支付生活費用,”克勞斯說,“金錢不應當成為阻礙你繼續學習的原因。”

景玉並沒有立刻回答他。

她說:“可以讓我想想嗎?”

這一想,就到了晚上。

再度進行這個話題的時候,他們剛剛看完一場電影。具體的劇情是什麽,景玉忘的一幹二凈,她坐在舒適的躺椅上,穿著玫瑰紅睡衣,沒有戴任何裝飾品。

克勞斯先生坐在她旁邊,景玉能感覺到,他並沒有看她。

景玉說:“先生,我不想繼續申讀研究生了。”

克勞斯手指搭在椅子上。

“我和您不一樣,”景玉躺在躺椅上,“先生,我知道富人的時間是很珍貴的,你們的每一分鐘都在創造著需要我花一年甚至好幾年才能賺到的財富。這樣比起來,普通人的時間看上去的確不值得一提。”

她慢慢地說:“畢竟只要一歐元,就可以讓一個難民在工廠流水線上工作一小時。一無所有的人,時間也很廉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