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顆

“親愛的老東西,說實話,”景玉彬彬有禮地問克勞斯,“如果我答應你,跟你回家參觀你的私人射擊場,過去之後是我射擊還是挨射?”

克勞斯提醒她注視前方,順便善解人意地幫她扶住槍,另一只手幫她把耳塞調整好,護住耳朵:“集中注意力,現在瞄準目標,輪到你開槍了。”

他這一招轉移注意力大法用的可真好啊。

就算景玉肚子裏面還滿滿當當地裝著氣,現在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專心致志地看著不遠處的靶子。

嘭——!

景玉成功地開了一槍,這把小手|槍的後坐力雖然比不上大型槍|械的威力,但還是震的她手腕和胳膊有點發麻。

而在開槍的這瞬間,景玉也從克勞斯扶住她的手中,感受到他所說的“不要和後坐力對抗”。

之前每次練習完,景玉的手腕都要痛好久;但這次顯然要好多了,只有手腕有點點輕輕酸痛。

手|槍還沒放下來,克勞斯伸手,給她揉了揉手腕。

但在景玉剛想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又將手抽走,後退一步,摘掉她防護用的耳塞,微笑著看她:“這次是不是好多了?”

是。

好太多太多了。

西亞拉拿了兩瓶帶著氣泡的水過來,看到克勞斯後,她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但並沒有和克勞斯握手,也沒有遞給他水,語速飛快地和他聊天。

克勞斯先生不喜歡未經允許的肢體接觸。

他的朋友都知道這點。

他們倆曾經上過同一個射擊教練的課程,嚴格來說算是同學。西亞拉不忘給景玉一瓶礦泉水,快活地親親她的額頭,讓她先去休息一會兒。

等下再過來練習。

景玉坐在休息區,深綠色的木制長椅很硬,她剛剛擰開氣泡水的瓶蓋,就聽到旁邊馬克西姆說:“克勞斯先生看上去很不錯,對嗎?”

景玉溫和地問:“請問您是有什麽疾病嗎?”

馬克西姆稍微愣了一下,他坐在景玉身旁,露出點笑容:“只是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從本質上來講,我和克勞斯先生是同一類人,”馬克西姆坐的姿態很放松,他顯然並不是這個俱樂部的常客,連射擊手套都戴的不怎麽規範,甚至沒有粘好,“哦,你不要為此驚訝,Jemma小姐。”

景玉喝了一口水。

她沒有驚訝。

馬克西姆和克勞斯先生才不是同一種人。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和麥當勞和麥當娜的距離一樣遙遠。

“聊些有趣的話題吧,”馬克西姆笑著說,“我對你的過往很好奇。”

景玉沒理他。

“父母離異,沒有親人可以依靠,你怎麽想起到德國讀書呢?”馬克西姆觀察著她的神色,問,“據我所知,你所在的國家,對於你這樣條件的學生,也有學費和生活費的補助吧?”

景玉看著自己手中的瓶子。

面對這樣的問題,她坦然回答:“很簡單,被生物學上的父親欺騙了。”

馬克西姆看著她平靜的臉,又問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你外公離世時,你怨恨你父親嗎?”

景玉沒有正面回答,她垂眼看了看手裏的瓶子:“抱歉,我不想談這個。”

馬克西姆笑了笑,他後仰,胳膊搭在椅背上,仍舊是那副親切的語氣,循循善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如何看待童年遭受虐待過的兒童?你認為他們為此而導致的心理障礙是可愈的嗎?”

景玉說:“對不起,我不是心理學家,也沒有閱讀過心理方面的書籍,我想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她站起來,剛想走,又被馬克西姆叫住:“你能。”

景玉頓住腳步。

她轉身,與馬克西姆對視。

馬克西姆仍舊是半躬著身體的姿態,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景玉:“如果我告訴你,克勞斯先生童年遭遇過不好的事情呢?”

馬克西姆不放過景玉任何一個表情變化,她站在原地,有兩秒鐘的呆滯。

和剛才回答他時候的表情完全不同,在馬克西姆故意提及她那些“傷心事”和過往的時候,景玉沒有過多的反應,她對自己的傷痛接受的很坦然。

但是。

在提到克勞斯的時候,景玉的表情瞬間變了。

她一言不發,拎起來那瓶氣泡水,直沖沖地朝馬克西姆走過來。

馬克西姆意識到什麽,他舉起手:“Jemma小姐!Jemma小姐,請您相信,我沒有惡意——”

不到十米遠的位置,克勞斯原本正在和西亞拉聊天,余光能夠清楚地看到馬克西姆和景玉。

馬克西姆曾經是他的心理醫生。

曾經。

在企圖拯救跌落深淵中的人時,他自己跳入了深淵,並永遠留在其中。

現在的馬克西姆也在為自己的心理疾病而憂慮,大部分醫生很難醫治自己,尤其是心理方面的——他們讀的東西、了解到的知識和案例太多太多,這讓大部分患有心理疾病的心理醫生像喪失掉所有希望一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