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莫裏亞蒂教授

喬安不難設想,這種社會形態發展到最後階段,絕大多數民眾將會喪失對美好未來的想象,甚至連繁殖和養育後代這一生物本能也將受到抑制,逐漸退化,直至消失。

當種群基數跌落到特定的基準值以下,人類這個種族就會失去代繼再生能力,整個社會如同雪崩,在疲憊與絕望中朝末日一路狂奔。

無論個人的夢想,還是社會群體的共同夢想,都是非常脆弱的。

每當一個人對生活感到絕望的時候,全人類也朝著絕望的深淵邁近一大步。

除非存在一個理想的社會,能夠確保多數人的幸福大於痛苦,否則這種崩潰現象就不可避免。

然而無論回顧歷史還是展望未來,或者僅憑理性推演,喬安都看不到——也不敢相信——真有那種能讓大多數人實現幸福的“理想國”,現實倒是朝著少數人變本加厲壓榨多數人的方向不斷逼近。

喬安其實不太關心人類如何得救,他還沒有那麽博愛,他更關心的是自身如何從這種生存焦慮當中獲得解脫,這也正是他明知道會遭受嘲笑,仍然在給教授們的信中鄭重提出上述問題的原因。

最後一封認真答復喬安的回信,來自特羅菲姆·L·莫裏亞蒂教授。

這封信只有寥寥數百字,卻給喬安帶來最深的觸動。

莫裏亞蒂教授在回信中坦率的向他承認:

“這麽多年以來,我本人也在思考人生的意義,可惜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如果你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不妨加入我的團隊,一起探索,直到找出各自滿意的答案。”

莫裏亞蒂教授還在回信中精辟地指出:

“你的焦慮在於意識到了人生短暫,最終難逃一死,企圖在短暫的生命歷程中追尋永恒的真理,從而證明自己短暫的生命是有意義的,然而,正如古時候的智者所說:自我救贖何其艱難,有如行走於剃刀邊緣。”

在回信的最後,莫裏亞蒂教授誠懇的告訴喬安:

“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幫你擺脫生存焦慮,但是我可以通過親身示範,向你展示一條對抗上述焦慮的途徑。”

“如果我的道路最終走通了,你關心的那個問題即可獲得解答;假如我的嘗試最後被證明是一條死路,那麽你作為我的學生,至少可以從我的失敗當中吸取一些有益的教訓,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

看完這封回信,喬安坐在書桌前陷入思索。今天中午的冷餐會,特羅菲姆·莫裏亞蒂教授也出席了,雖然表現得很低調,卻給喬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次短暫的會餐,喬安不可能看出莫裏亞蒂教授的學術水平,對他的人品更是一無所知,之所以能夠記住這個人,說來有些好笑……完全是因為對方長得帥。

特羅菲姆·莫裏亞蒂教授已經人到中年,但是他沒有借助法術隱藏自己的真實年齡,歲月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雕刻出風霜的痕跡,眼角的皺紋卻無法消磨他的魅力,銀絲般雪亮的長發精心梳理紮成一束馬尾,剪裁得體的法袍襯托出頎長健朗的身材,哪怕上了年紀照舊是一位迷人的美男子。

午餐會的時候,圍攏在莫裏亞蒂教授周圍的幾乎全是女生,喬安不便靠近旁聽,只記得這位教授在自我介紹的時候曾提到,他在“構裝學”方面做過一些研究工作,有兩篇論文發表在《奧法研究》上,其中一篇探討的主題是“刺法生物”,喬安不甚了解,還有一篇論文的主題是“半魔像”,喬安倒是略有所知。

所謂的“半魔像”,其實是以“移植義肢”為基礎發展出來的構裝理論。

好比喬安自己,是一個失去右眼的殘疾人,移植的義眼只能使他看起來像個正常人,然而義眼畢竟是假的,並不能使他恢復視力。但是如果給他移植一顆剛從別人身上完整剜出來的、新鮮的眼球,就有可能使他的右眼恢復光明。

這種做法誠然有些殘酷,但是並不見得違背醫學倫理。比如有些人在臨終的時候,出於助人為樂的慈善動機,或者為了給家人留下一筆遺產,樂意捐獻或者出售自己體內健康的器官,用於移植給那些有需要的人。

在自願簽署捐獻書或者器官出售合同的前提下,在他去世的當天,受托的醫院就可以在公證人的監督下摘取器官,馬上移植給受捐人或者器官購買者。

到此為止,上述理論還停留在醫學層面。但是在移植器官的過程中,偶爾會發生無法解釋的意外狀況,導致接受器官移植的人從精神到肉體急劇異變,變得不再像人,而是半人半構裝體的怪物。

特別是在為人類移植來自非人生物器官的情況下,這種變異現象出現的就更加頻繁,因此誕生的人形怪物,就是所謂的“半魔像”——其在保留大部分人類特征的同時,也會獲得一部分類似“構裝體”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