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女相見

夏日午後,悶熱的天氣令人昏昏欲睡,就連莊園池塘中的魚兒都有些吃不消,集群躲在陽傘般撐開的寬大荷葉下乘涼,只有池畔梧桐樹上的知了們依舊活力十足,沒完沒了的吵鬧。

年輕的法師坐在池畔樹蔭下,偶爾吹來一陣風,池塘泛起漣漪,透過茂密枝葉灑落在書頁上的細碎光斑也隨之輕輕搖曳。

喬安收回視線,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擡頭望向花園對面那棟藍頂白墻的三層大屋。

今天早上,他陪同瓦薩夫婦還有瑞貝卡來到這座位於米德加德城郊外的莊園,拜訪在莊園中養病隱居的丹特利奇·卡斯蒂斯爵士。

時隔一年重返米德加德,隱修莊園的一草一木都與喬安記憶中的樣子無甚差別,唯一的改變或許只有莊園的主人。

喬安記得去年秋天來做客的時候,卡斯蒂斯爵士還能拄著拐杖在庭院裏散步,如今卻虛弱到連站立都無法維持的地步,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病榻上,離開止咳藥就無法安睡,偶爾想出來透透氣,只能依靠輪椅和管家海姆達爾的照顧。

離別18年後,瑪莎和瑞貝卡終於再次見到父親。喬安可以想象,當卡斯蒂斯姐妹第一眼看到輪椅上那位風燭殘年的垂邁老人之時,盡管早有思想準備,還是會感到震驚甚至疑惑。

一位年僅50歲的貴族軍官,她們心目中那位意氣風發的戰爭英雄,按理說不該衰老虛弱到這般模樣。

不久前,喬安還在大屋客廳中,覺察到父女見面時那種激動、辛酸混合尷尬的復雜氣氛,連他這個局外人都很難受,不得不硬起頭皮沒話找話,活躍氣氛。

好在他的心思沒有白費,卡斯蒂斯姐妹從一開始握著父親的手默默流淚,到後來勉強平靜下來,低聲細語地向父親講述分別這些年來故鄉的變化,特別是母親臨終前的叮嚀,囑托姐妹倆一定要設法找到父親,時隔多年,她們終於實現了母親的遺願,再次與父親團聚。

喬安看得出來,卡斯蒂斯爵士對女兒們的感情很復雜,除了親情,更多的是愧疚。

作為一位父親,他顯然是不稱職的,沒有任何借口能替自己辯護,也做好了被女兒們嚴厲譴責的準備。

喬安早就猜到性格溫柔寬容的瑪莎不至於當面抱怨父親,但是臨來前他很擔心性格更為強硬剛烈的瑞貝卡會忍不住指責爵爺拋妻棄女,冷血無情。

然而出乎意料,瑞貝卡並沒有真如她一再宣稱的那樣痛斥父親,替郁郁而終的母親“出口惡氣”,或許父女重逢的一刹那,血脈親情壓倒了怨憤,也可能是瑞貝卡看到父親病入膏肓的可憐模樣,不忍心對他過於苛責。

父女三人,再加上喬安和瓦薩上校,聊了兩個鐘頭。

在此期間,喬安總覺得有點不自在。

瓦薩上校是爵爺的女婿,算是卡斯蒂斯家的人,自己非親非故的,留在這裏算是怎麽回事啊?

這些話他當然不敢當面說出口,且不說爵爺一直把他當成親兒子栽培,瓦薩、瑪莎和瑞貝卡也把他看做自己的家人,喬安委實不該見外。

聊了一陣家常,海姆達爾伺候爵爺服藥過後,問他要不要小睡片刻。

難得親人團聚,卡斯蒂斯爵士心情不錯,顯得比平時更有精神,搖頭表示不需要休息,接下來還有正事要講。

“瑪莎,喬治,瑞貝卡,謝謝你們大老遠的趕來探望我。”

目光落在女兒和女婿的臉上,卡斯蒂斯爵士的神態格外嚴肅。

“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話索性當面對你們直說,這次請你們來見面,主要是為了交代遺囑。”

“父親……”瑪莎禁不住眼圈泛紅,試圖安慰父親振作起來,好好養病,別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情。

卡斯蒂斯爵士看出長女的心思,握著瑪莎的手,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的身體是什麽狀況,還能活多久,我心裏有數,人生在世終有一死,遲早得坦然面對最後的歸宿,況且對我這樣忍受了大半輩子病魔折磨的糟老頭而言,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孩子們,我很欣慰的看到你們都蒙受吾主感召,成為因果女王忠誠的追隨者,喬治是吾主的聖武士,瑪莎和瑞貝卡是牧師,這很好。”

喬安撓了撓頭,心想你們一家都是帝茉絲的聖職者,就連海姆達爾大師也是因果女王的信徒……不知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裏有個人的畫風不對勁?

卡斯蒂斯爵士似乎沒有覺察到他的尷尬處境,繼續對女兒和女婿說:“這些年來,我一直肩負著‘選民’的使命,然而衰弱的身體已經越來越承擔不起這項重任。”

“去年春天,吾主降下啟示,囑托我在余生中挑選一位後繼者,接替我成為因果女王的新任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