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做鹹魚第22天

宮女扶江倦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擡頭,隨即短促地驚呼一聲。

聲音不大,可薛放離還是聽見了,他望了過來。

這一眼,他幾近瘋魔。

江倦倒在絲毯上,衣衫堆疊,烏發傾瀉一地。他的皮膚很白,卻不是養尊處優的那種凝脂似的玉白,而是帶著病氣的顏色,像是白雪。

絲毯一片艷色,他又閉著雙眼,本就孱弱的少年此刻更顯得單薄,比雲煙還易散開,又比琉璃還易破碎。

他一動也不動,好似了無生機。

恍惚間,薛放離又看見了那個女人。眼前一片紅色,既是猩紅的血泊,也是上竄的火舌,女人一身嫁衣,手指攥住鋒利的刀刃,血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笑得溫柔,“放離,你聽我說。你這一生,來時無人期待,走了更無人牽掛,你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留不住。”

薛放離一步一步走過來。

他步子邁得不沉,也很緩慢,可一下又一下,宮女只覺得一陣駭然,巨大的壓迫感讓她渾身僵硬不已。

薛放離向江倦伸來一只手,還未碰觸到人,這只手又掩入袖中,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宮女,他冷冰冰地說:“看看他怎麽了。”

被這樣兇戾的目光注視著,宮女驚懼不已,她含著淚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觸江倦的鼻息。

江倦:“……”

怎麽會這樣。

他前腳剛昏過去,王爺後腳就趕來了,好像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這也太巧了吧。

他要不要翻個面啊?

如此尷尬的場面,江倦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思索了一下,逃避可恥但有用,決定繼續裝死,不過江倦還是特意控制著讓呼吸更為平穩。

“還、還有氣,”宮女戰戰兢兢地說,“王爺,王妃只是昏過去了。”

“只是昏過去了?”薛放離意味不明地重復了她的後半句話,每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還不叫太醫?”

宮女嚇得一個哆嗦,“是,奴婢這就去!”

說完,她倉皇起身,滿頭冷汗地沖出去。

薛放離低下頭,伸手拂開江倦臉上的頭發,他的動作放得很輕很輕,可蒼白的手背上,青筋全然浮出。

滔天的怒火,無盡的戾氣幾乎要將他吞噬,這一刻,哪怕鼻息間縈繞著少年清而淺的氣息,薛放離也無法再平靜下來。

他這一生,活在無盡的憎恨與厭倦之中,他什麽也不在乎,更不曾想留下過任何人。

除了江倦。

“皇祖母,好久不見。”

薛放離掀起眼簾,平靜地開了口,嗓音冷冽如冰。

皇太後擡起下頜,冷漠地問他:“誰許你進來的?”

薛放離沒理她,只是擡眼看向神台。許久,他淡漠地開口:“皇祖母罰人,向來只罰跪,您讓他跪了多久?”

皇太後冷冷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你倒是記得清楚。看來那年哀家讓你跪了一段時日,你尚且有印象。”

薛放離笑得涼薄,“本王記憶猶新。”

皇太後嘆了口氣,“怪哀家。住持一早便道你天生刑克,哀家不信,結果如何?”

“你那母妃——虞美人倒是讓你生生克死了。”

皇太後感慨道:“還好哀家及時找來了化解之法,才沒讓你這掃把星再釀成什麽災禍。”

薛放離安靜地聽她說完,微笑著說:“究竟是不是本王克死的,皇祖母會不知道嗎?”

“您聲稱一心向佛,不問前朝事,可心裏比誰都清楚,”薛放離說,“不是您不問,而是您想問也問不得,父皇他敬您,但他更恨您。”

“你——!”

皇太後面色沉了下來。

自春深殿那場火後,她與弘興帝的確生了罅隙,弘興帝足有十年再未踏足慈寧宮,她怨過惱過,可弘興帝就是不為所動,母子二人徹底離了心。

她深居後宮多年,只是弘興帝不願見她,但弘興帝到底為她保留了幾分薄面,只說她一心禮佛,今日竟被薛放離直言說出,皇太後惱火不已。

“哀家才讓人把你這王妃接進宮沒多久,你就從妙靈寺趕了過來,你對他倒是上心,”皇太後說,“比起哀家,你倒不如擔心你自己。他本就是薄命相,也不知捱不捱得了你這刑克命。”

薛放離緩緩一笑,“他如何,不勞皇祖母費心。”

頓了一頓,薛放離問她:“您讓他跪了多久?”

江倦先是胡謅一通童子命格,又提起阿難大師,皇太後並未讓他跪,但她並不打算如此相告。

——她貴為太後,就算真的讓江倦跪了,他又能如何?

皇太後笑了笑,“你以為他是怎麽昏過去的?”

薛放離頷首,眼底一片凜寒。

皇太後又道:“你既然還記得哀家也讓你跪過,那也應當還記得如何化解,你若當真對你這王妃上心,不若也替他化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