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白(29)
言輕本來快要松懈了, 突然旁邊宿舍的門被擰開,他才驟然瞪大眼睛,想起來他們還在走廊裏。
這旁邊一扇扇的門內可都是人。
他緊張地都不敢呼吸了, 硬著頭皮看向一旁, 一個男生走了出來,似乎並沒有看到他,而是猶疑地左顧右盼一會兒,就離開了, 完美地從他們身邊繞過。
然而不止他一個人,先後又有兩三個人出來,言輕甚至聽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也有宿舍門大開, 學生有說有笑地走進這條走廊。
沒有人發現這裏有人抱在一起, 親密地仿佛相戀的情人。
但是言輕只覺得頭皮發麻, 如芒在背,雖然明白別人看不到, 但他依然覺得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羞憤地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讓我走……”言輕勉強說著, 掙紮幅度大了起來, “起來, 讓我起來……”
賀硯寒感覺到了他的緊張, 還是停下了,把他從地上半抱著拉起來。
言輕把他拂開, 一邊用手背擦著嘴, 轉頭就走。
他不想回宿舍,也不想留在這裏,但是他也不知道去哪。現在誰都看不見他,他幽靈似的下了樓, 也沒有一個人哪怕分給他一個眼神。
走在陽光底下,他也感覺不到溫暖,陽光仿佛從他身體裏透過去了一般。賀硯寒一直在身後不遠不近吊著,言輕知道,但無暇分心應付。
上課鈴聲響起後,言輕迷迷糊糊間想起,他好像還有課來著。
本應該有課,現在他消失了,老師都不會點他的名。
等他一腳踏進教室後,才發現教授已經開講了,他的到來沒有打擾任何人,前排位置也被占滿,他只能在最後一排坐著。教授甚至沒有發現前門被打開過,依舊聚精會神地解釋一條理論。
言輕坐在最後一排,什麽都聽不進去。
其實早有跡象。他的存在感逐漸降低,同學坐在身邊卻意識不到自己存在;他說話的時候有人會露出詫異的神情;他走在人群裏,所有人都會奇異地避開他;這時候他被關進了一個皮箱中,說話聲再也傳不出去,路過的學生只能驚恐地聽見他敲箱子的聲音。
換位思考一下,他還是人的時候,也只能聽見鬼發出的各種動靜,卻意識不到他們在哪。
咯吱一聲,椅子被壓下來,賀硯寒坐在他旁邊。
言輕依舊愣愣地看著黑板上“唯物主義科學觀”幾個大字,眼神是放空的。
“我是不是拿不到這堂課的成績了。”言輕幽幽道。
賀硯寒側過頭,嘴角弧度明顯:“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我也可以給你成績,這座學校裏所有課我都聽過。”
“不好。”
“我死後這幾年,沒有離開過學校,於是我就把所有課都聽了一遍。”他笑了笑,“我記憶力還是很好的。”
言輕就在桌上隨便找了一本沒人要的教材,從中間某頁翻開。
然後指著書皮封面,說這本書第119頁第三行開始背,問他記不記得寫了什麽。
這就純粹刁難了,他手中這本書起碼有小臂那麽厚,是一本語言教材。
言輕並不是真的想考驗他,就是狗脾氣上來了一定要刁難人,如果能把他牛皮吹破就更好了。
誰知道賀硯寒沒有吹牛,只輕瞥一眼封面,然後將言輕指定的內容一字不落全背誦下來。
“……”言輕把書關好塞回了抽屜,裝著正經地聽課
看把賀硯寒能的,如果自己不說停,他看起來還打算把這一頁都背完。他就奇怪了,難道變鬼以後記憶力還會變好嗎?
那自己變鬼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變鬼也不能讓他記憶力變好,教授在黑板上寫下的所有理論,他一下課就忘得幹幹凈凈。
賀硯寒在言輕不理他之後已經學會了自娛自樂,只是側頭撐在桌上看著言輕,似乎都能看一整天,因為看得仔細,所以知道言輕沒怎麽聽進課。
心思全用來接受現狀了。
“教材上其實全都有。”賀硯寒微微頷首,“並不難理解,只要把邏輯順下來,這本書就背地差不多了。”
言輕苦悶道:“我是在擔心聽不懂課嗎?我擔心的是……”
賀硯寒根本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人類本就是群居動物,變成一個沒人看見沒人聽到的幽靈,和變成一個離群索居的老人是一樣的,沒有誰能真正和世界隔開,言輕也不能。
現在他只能和賀硯寒說話,和賀硯寒接觸,言輕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比起孤獨,精神上的壓力是倍增的。
很快第二堂課又開始了,短暫的下課時間滿足不了學生的娛樂,趁著教授還沒進教室,學生還在座位上嬉笑說話,笑聲似乎能驅散所有孤獨的角落。
“你並不是只有自己。”賀硯寒見他神色郁郁,牽過他的手,輕聲道:“還有我也在你身邊呢,你跟我說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