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指與無名指

布雷蘭先生離開黎塞留邸的時候還是一個衣著整齊光鮮的體面人,回來的時候卻狼狽不堪,靴子不知去向,袖子形單影只,外套上的紐扣成了孤兒,衣襟與襯衫的領口上全是血跡與泥土。

本來他不會被允許覲見國王,但路易只是在窗口站了站,就吩咐邦唐把他帶上來,因為他認出那位先生正是在街角轉彎處向他行禮的人。

邦唐帶著幾個仆人為布雷蘭先生擦洗了臉和手,給他換上了幹凈的衣服,才把他帶到國王面前。

“啊,是你,”國王說,“我看到您在街角向我行禮,這位先生,您說我雇傭了您,但我好像不記得有這件事情啊。”

布雷蘭一開始還有些忐忑不安,但見路易這樣親切,他也平靜了許多:“恕我無禮,陛下,”他說:“是我記錯了,我不是您雇傭的,而是您的親眷,英格蘭的康沃爾公爵雇傭的,他有幾個親信留在愛爾蘭,叫我給他帶信過來。”

“那麽您是已經完成了這份工作呢,還是沒有?”

“已經完成了,陛下,”克雷蘭說:“但陛下,我在距離您們不遠的地方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不得不逃回來,尋求您的庇護。”

“這裏是巴黎。”路易說:“是我的領地,這位先生,如果您確實是康沃爾公爵的忠心下屬,我倒是願意給您一些幫助的,但我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嗎?”

克雷蘭看了看周圍,路易點點頭,於是邦唐和一些仆人都退了下去,但還有六名可靠的火槍手與瑪利沒有離開。

“我遇見了吸血鬼,陛下。”布雷蘭說。

……

說起來布雷蘭也挺不走運的,作為狼人,他奔跑的速度遠超過最好的塞拉法蘭西馬,所以他在陸地上從來不依靠馬匹——今天他準備先徒步走出巴黎,然後在森林裏脫掉衣服,變成狼人,趕回港口,誰知道原先還算通暢的道路卻被一輛熊熊燃燒的馬車擋住了,一些國王的反對者們正在那裏歇斯底裏地喊叫著近似於褻瀆的話,他不願去和那些毫無理智的暴民們沖突,就轉身走向一條陰暗的街巷。

而就在這條不見天日的街巷裏,一個戴著寬檐帽的男人正在與一位“名姝”親密地依偎在一起,狹窄的巷道被他們糾纏得緊緊的身軀占據了三分之二,布雷蘭猶豫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決定重新換一條路。

“這位先生,”沒想到那位幾乎被寬檐帽遮住了整張面孔的男人率先說道:“您是要經過這兒嗎?”他和氣地說:“哎呀,這就是我們的不是了,但願您能寬恕我們,愛情到來時總是會令人盲目,不過我們現在已經睜開眼睛了,請吧請吧,我們給您讓開位置,別耽誤了您的時間。”

布雷蘭確實不想耽誤更多的時間了,他要盡快趕回蘇格蘭,免得那些長老會的成員又開始在康沃爾公爵與護國公之間搖擺不定,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如果動作夠快,他還能趕上去往英格蘭的最後一艘船,於是他向對方點了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謝意,就提步走了過去。

這種小巷子只有比街道上更肮臟,除了糞便之外,這裏還有許多老鼠,以及貓狗的屍體,不知道是誰把海魚的內臟也扔在了這兒,散發出的味兒令人作嘔。

布雷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狼人敏銳的嗅覺讓他的頭都快裂開了,他側著身體,從那對男女身邊走過,而就在他們錯身而過的時候,布雷蘭碰到了那個女人垂在身邊的手——冰冷而又僵硬的手,沒有一絲生機。

狼人愕然地轉過頭去,一張畸形的面孔在他的視野裏迅速地擴大,裂開的嘴唇裏伸出了尖銳的獠牙。

一個膽大妄為到白晝時分就敢出來覓食的吸血鬼,這個念頭在布雷蘭的腦海中一掠而過,小巷的腥臭氣味麻痹了他對血腥味兒的感知,但對於那個吸血鬼來說,他的真實身份大概早就暴露無遺了。

他們立刻扭打在了一起,吸血鬼的力量原本不如狼人,但布雷蘭不敢在巴黎街區直接變身成狼人,這讓他處於劣勢。

這時候,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一個女孩走進巷子,她發現了死去的女人,立刻大叫起來,更多的人趕來了,而吸血鬼那張扭曲到如同無毛蝙蝠的臉絕不會讓人誤認為他是個人類,吸血鬼頓時心慌意亂,想要逃走,卻被布雷蘭抓住機會直接拖推到了陽光下,他立刻燃燒了起來,在哀嚎中化作了灰燼。

問題是,這個時候,布雷蘭最不願意見到的教士與宗教裁判所的苦修士們趕到了,裁判所有僅屬於他們的軍隊,這些士兵將布雷蘭所在的街區封鎖了起來,就連屋頂上也安排了人,然後他們就開始一個個地審查街區裏的人。

這是教會與裁判所的常規操作,一旦某個地方出現了吸血鬼或是狼人,所在地區必然要經過數次如同篦梳般的清理,而這樣的清理也確實頗有成效——當他看到教士們在士兵的保護下檢查每個人的手指時,布雷蘭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雖然這裏只出現了吸血鬼,但教會們也沒免了狼人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