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國王與尼古拉斯·富凱的談話

尼古拉斯·富凱是國王在這個房間裏見的第三個人,但與前兩位先生不同,富凱現在還只是一個監政官,一個被“佩劍貴族”所不屑的“穿袍貴族”,但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麽值得羞恥,他們的區別不過在一個用劍為國王效力,一個用頭腦為國王效力罷了,要說起來,他到覺得自己的能力要高於那些莽夫呢,雖然他並不敢如此宣稱。

國王見富凱的時候,更要隨意一點,他只穿著寬松的睡衣,然後在睡衣外罩著狐狸皮的袍子,豐厚的皮毛將年少的國王襯托的更加纖瘦,他見了富凱,只用羽毛筆向著早已準備好的坐凳一點,富凱就鞠了一躬,提起外袍,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坐好,國王將手上的信寫完了才放下筆:“要喝點什麽嗎?”

“如果可以,”富凱說:“一點熱巧克力,這天氣真是冷極了。”

“兩杯巧克力,”國王對邦唐說:“給富凱先生的那杯加點威士忌。”邦唐走開了,在他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國王正想要與富凱說話,卻看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一開始還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猜到了原因,咳,大概就像是人們要意識到即將有重擔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一定會深呼吸,富凱是個精明的人,來到赫泰勒也已經有一周,想要看到的東西都已經看到了,想要知道的更是逃不過他耳朵,他一定知道國王……快要沒錢了。

第一次逃出巴黎的時候因為過於倉促,所以王室甚至都沒能帶走太多錢,以至於在聖日耳昂萊的時候,就連日常的支出都捉襟見肘,所以第二次離開巴黎的時候,路易督促他的母親與主教先生早做安排,他們帶走了所有能夠帶走的動產,甚至包括一些聖器,所以一路過來,雖然饑荒處處,但國王的境況並不窘迫,只是一個人,甚至一個王室的用度是完全無法與一支軍隊相比的,更別說國王一直在支持紹姆貝格將軍收攏流民,讓他訓練他們,好來充實軍隊,不久之前,蒂雷納子爵又帶著他的三千名士兵向國王投降,而國王似乎也沒有想要遣散他們的意思。

國王召喚紹姆貝格將軍或是蒂雷納子爵,有可能是因為政治,也有可能是因為軍事,但他召喚富凱,唯一的原因就只有錢。

富凱這次去為國王尋找小麥,完全可以說是在做賠本買賣,尤其是那些火槍,火炮與兩艘被改裝成了戰船的三桅船,雖然它們在赫泰勒攻防戰中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用,但無論是船、火藥還是水手的傭金,都來自於富凱的私人腰包,為了這個他甚至典賣了自家的老宅,讓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兒女搬到鄉下去住,完全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也正是因為如此,國王若是還要他為其繼續聚斂錢財,他能拒絕嗎,不,當然不能,哪怕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他也已經瞧出來了,他們的這位小國王,有著非同尋常的好記性,他若是敢就此撒手不幹,國王不但會記住他,說不定連富凱這個姓氏也會牢牢地記在心裏呢。

這樣的想法不由得讓富凱又是焦急,又是苦惱,他現在只希望國王要麽能夠多給他一些時間,要麽能夠多給他一些人手,要麽能夠多給他一些權力,他已經騙過了每個他能夠騙到的隨駕商人,以及領地上的一些愚昧小人,為了躲避他們,他這幾天連城堡都不敢出。這些錢,還有他應該向國王繳納的“波勒金”,全都拿來投入了軍費這個無底洞,而且看樣子還要繼續投下去。

“富凱先生,”路易親昵地說,好笑地看著他立刻繃緊了身體,像是要隨時跳起來逃走的樣子:“我叫您來,是要褒獎您的,”他說:“鑒於你之前為我做的工作,您完成的又是那樣完美,甚至超過了我的預期,實在是令我滿心喜悅。”

“這本是我的職責,”這位野心勃勃的先生回答說:“您的獎賞只會令我愧疚不安,因為我並沒有如您所說的那樣好。”他的話語雖然謙遜,但國王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時,發現那只蒼白的手正在不斷地捏來捏去,這是情緒緊張的表現,他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平靜而是恰恰相反。

“請過來。”路易說,富凱立刻起身走了過去,他一靠近,激烈的情緒所能體現的表征就更加明顯了,他的黑色瞳孔明顯地縮小,嘴唇幹裂,額角印著細密的汗珠,看到國王伸手拉開抽屜的時候,他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

國王從裏面抽出了一支玫瑰花,別在了富凱的衣領上。

這個一向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先生呆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領,又看了看國王那張微笑著的臉,不由得在臉上帶出了委屈的情緒,“上帝啊,”他抱怨道:“我也不指望能有一個大鉆石別針了,但就連一根肩帶,陛下都吝於賞賜給我麽?”雖然玫瑰花在這個時候也只有暖室裏有,但他又不是瑪利·曼奇尼小姐,或是亨利埃塔公主,對於他來說這又有何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