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最後的挽歌(下)(第2/3頁)

“您知道嗎?”

“什麽?”

“您有一個很大的壞毛病。”公爵說:“您總是將一些人想得太好,認為他們和您一樣會被道德與情感牽制住手腳。但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路易失笑:“您難道還要告訴我,您以前為我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偽裝的,為自己謀取利益的麽?”但有什麽能比一頂王冠更有價值的麽,豈不見為了這個尊貴的位置,父親可以殺掉兒子,姐姐可以囚禁妹妹,兄弟叔侄之間更是隨時兵戎相見麽?人們都說他對奧爾良公爵愛重過甚,但誰能知道那些還不足奧爾良公爵獻給他的忠誠的萬分之一?如果不是菲利普恪守了兒時的誓言,別說太陽王,路易十四也早就在敦刻爾克遇刺時被“死亡”了。

“但我有野心,也有私心。”公爵閉著眼睛說道:“我知道您一直對我抱持著十二萬分的信任,正是因為當初我拒絕了攝政國王的位置,但哥哥,那時候我只是畏懼了,我害怕了,我不覺得我能夠承擔起這麽一份沉重的責任,我只是一個謹小慎微的懦夫,並不如你與人們所以為的那樣是個勇敢堅貞的騎士。”

他握了握路易的手,不讓國王打斷他:“這次我決定接受轉化,成為血族,陛下,是的,癲癇只是借口,我還沒到畏懼死亡,畏懼疾病帶來的醜態要舍棄作為人的權力的地步,但也不是如您所以為的,為了波旁-西班牙與我的小侄兒,至少不全是——雖然沒有末卡維,我們會遇到一些危險與困難,但現在的法蘭西,完全支持得起這些損失。”

他轉過頭,靜靜地看著路易:“您看,我都明白。”

“那麽為什麽……”

“我也想要嘗試一次,哥哥。”公爵說:“說起來這都要怪您,您讓我和您一起接受國王的教育,參與重要的政事,在戰場上縱橫捭闔戰功赫赫,”他的聲音逐漸變得虛無縹緲:“人們向我鞠躬行禮,滿懷畏懼,敬重有加,而且這些都不是從我的身份——從國王的弟弟,而是從我這個人,從菲利普·波旁而來的……”

“我仍然相信你。”

“但我有時候也會嫉妒,也會幻想,哪怕在幻想中我依然無法與您並肩,但我也會想,難道我這一生就是這樣了嗎?作為您的附屬?國王的弟弟,奧爾良公爵,一個忠誠的將領與大臣?如果我們還在三百年前就好了,您會是一個睿智的君王,我會是一個出色的領主,若是有了戰爭,我就為您舍生忘死,沒有戰爭,我就在我的封地上行使作為一個主人的權力。”

“但這是您所不允許的吧,”公爵接著說道:“別說領主了,現在就算是一個馬賽港的水手也會說他是法蘭西人,是國王的子民,他的主人只有您,也只能是您——您的教士與教師做得多好啊,他們將這個念頭深刻地烙在了每個人的心裏,”他喟嘆了一聲:“不不不,陛下,這是您應得的,我並不覺得無法接受,或是難過,只有些時候,不免有些茫然。”

“然後,”他挪動了一下身體,距離路易更近了一些:“我感覺到了,您不但想將您的光輝投進表世界的每個角落——裏世界也是您渴望奪取的領地。”

“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是啊,很長,長到我們都看不見,我們的兒子,孫子也未必能看見,我們面對的不僅是巫師,還有比他們的存在更為悠長的血族,但您和我都不能確定吧,我們的後代是不是有這樣的魄力與恒心。”公爵幅度很小地搖搖頭:“不說其他,我的小菲利普,與您的小路易,他們大概就很難有那樣的勇氣直面如阿蒙與烏利爾這樣的‘人’,即便有您的囑托,他們也會慢慢地放棄對裏世界的探求,漸漸地遠離與疏忽他們——只要裏世界不來幹擾表世界。”

“但如何能放縱毒花滋生?將希望寄托在旁人的承諾上?”路易輕輕地說道:“不能將他們徹底毀掉,至少也要能夠控制,不然就要遭受種種反噬,現在法蘭西榮光無限,卻未必不會有衰弱的時候……尤其是他們已經嘗到了權力的甜蜜滋味。”太陽王能夠懾服住他們——但可能也只有太陽王——他頓了頓:“除非他們的忌憚能夠一直維持到更遠的將來。”

“更遠的將來?”公爵好奇地問道:“多遠?”

“遠到人類的科技能夠令得他們無所遁形,又能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威脅。”路易說,“但……是的,太遠了,弟弟,就和你說的那樣,我們的孫子也未必能夠親眼目睹那樣的場景。”

公爵暗自咀嚼了一下“科技”這個詞,“很難想象,不過我想應該有這麽一天。”想想吧,人們從投擲石塊到弓箭用了多少年,從弓箭到火槍又用了多少年?也許就在幾百年後,血族與人類就會交換獵物與獵人的位置,“但現在還不能,對吧,”他說:“所以我想試試,哥哥,讓我試試吧,您是太陽,那麽我是否可以借助您的光輝,成為黑暗中,眾者仰望的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