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老手段
關寧鐵騎先是在小淩河徹夜一戰,又輾轉行軍,繞到西平堡,兩日來皆是嚼得又硬又幹的幹糧,他們已經有些累了。
但西平堡外成群的牛羊讓他們打起了些精神。
“這些年都是建奴搶我們的!今天老子們來搶他們的!”王笑扯著嗓子大喊道。
他的聲音早已沙啞,在秦家熏陶了這些日子,加上兩日行軍,他此時看起來像個非常沒教養的土匪。
“搶他們的牛羊、糧草、女人……”
秦成業側目瞥了王笑一眼,輕聲喝道:“休要敗壞我關寧鐵騎的軍紀。”
“搶他們的!”四周大喝不止。
……
嘶喊聲中,王笑轉向秦成業,笑道:“秦總戎可別忘了自己的出身。”
秦成業便不以為然地“哈”了一聲。
他望了一眼遼河東畔,心道:“臨老臨老,再當回山賊罷了。”
“搶他們的牛羊,搶了大玉兒!”
秦山渠大喝一聲,策馬沖出,一馬當先便躍進包衣們的陣中,長刀落下,連斬數人。
血濺了他一臉,秦山渠望著眼前如此不經打的包衣,既覺他們可憐,又覺他們可恨。
但他是個大老粗,也懶得管這些,一心殺敗這些包衣,沖到前面擊潰真奴。
“你們別再當奴才了!”關寧鐵騎開始大喊道。
秦山渠哈哈一笑,喝道:“老子來救你們了!要還想當奴才,休怪老子大刀無情……”
……
張栓落在包衣陣的中間。
他拿著刀,死死盯著前面的楚軍,眼中俱是恨意。
他恨極了這些楚軍!
張栓是河間府人,世代皆是農戶,耕作於田間,七年前清軍入塞,踐踏過他家的田地,燒了他的屋子,殺光他的家人,擄了他為奴隸……
看著父母妻兒慘死刀下,張栓恨過清兵,但再後來,一次次的酷烈折磨下來。他發現自己不再敢恨清兵。
——“主子說的不錯,我辛苦耕作,種來的糧草大半交給朝延,今日加攤、明日又加攤,親手種的糧食都不夠妻兒吃上一口飽飯。結果呢?楚朝官吏嚼著民脂民膏,楚朝將士喝著民血,卻都不能保護我家人。要恨,也該恨楚朝這些吃我血肉,卻不能保我家人的兵將……”
一邊是慘無人理的磨折,一邊是巨大的仇恨與怒火。張栓在兩種巨大的痛苦之間煎熬了半年之後,一朝將仇恨泄在楚軍身上,他心頭的傷痛突然減輕下去。
他理所當然地恨著,理所當然地任憑主子驅使,活得越來越輕松,也越來越像豬狗。
至於河間府的家鄉,似乎已經非常遙遠。
他其實沒想過要親自找楚軍報仇。但每次清軍擊敗了楚軍,他都會在心裏告訴自己——血海深仇,又報了一些了。
這樣一想,他便又好過一些……
但現在,楚軍居然來了。
三萬重騎,氣勢可怖。
張栓連腳根子都在哆嗦。
他面對著對面的長刀,有一瞬間在心中問自己真正恨的人是他們嗎?
恨!——張栓自己回答道。
“就是他們,吃我血肉,不能保我家小……”
張栓心裏不停念叨著,用滿是恨意的眼睛盯住楚軍,提刀砍了上去!
一刀劈落……
馬蹄重重踏下來,將張栓踏成爛泥!
“廢物。”秦山渠啐了一口,策馬繼續前行。
一排排馬蹄不停踏過地上的屍體……良久之後,有人駐馬在張栓身邊嘆息了一聲,道:“你看,他們至死都是個奴才。”
“那他們能怎麽辦呢?”又有人說道,“他們也沒辦法啊。”
“你倒是很有同理心,怪不得你祖父說你成不了名將……”
……
“放箭!”
八旗軍中一聲大喝,無數箭支拋射而出。
箭雨猛然襲落,毫不留情落在關寧鐵騎與包衣的軍陣中,不論亂我,只是收割著性命。
“叮叮當當”的鐵器交鳴中,時不時有關寧鐵騎摔下馬來。
但更大的慘叫聲是從包衣陣列中發出的。
這些人沒有盔甲,光著腦袋穿著單薄的衣物,在箭雨下如風雨中的草一般倒下去。
鮮血浸染戰場。
對於這些包衣奴才而言,前方是關寧鐵騎的長刀,後方是八旗兵的箭雨,自己如同置身於屠宰場的牲口,任人宰割。
這一刻,人命甚至不如草芥……
“啊!”
有包衣大喊著逃離戰場,往兩邊跑去。
又是箭雨襲落,將他們釘在地上。
“敢私逃者,殺無赦!沖上去,殺光楚軍……”
……
僧庫勒駐馬而立,看著眼前的戰場。
他是老兵,甚至不需要指揮就知道這仗該怎麽打。
他在等著包衣們消耗掉楚軍的體力。
到時候這三千余八旗旗丁沖上去,輕易便可輕潰十倍於己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