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夏

盛夏沒料到醫院的住院通知兩天後就下來了,比她計劃的早了一個多星期。

措手不及,就相當沒有安全感。

“真不用爸爸媽媽過來麽?”電話那頭,盛夏的媽媽孫霜筠特意開了兩小時的車找了個可以上網的咖啡廳。

“不用。”盛夏正在收拾行李,手機用支架撐著開著視頻,語氣堅定,“按計劃來,不然我更亂。”

計劃外的事情,一件就夠了。

孫霜筠:“……”

雖然是她生的,但是她必須要說盛夏這個習慣還真不是他們教出來的——盛夏的計劃性是天生的,剛出生沒多久每天喝奶上廁所的時間都能按時到分……

“而且西西的年假也請好了。”盛夏劃掉紙上最後一項物品,舒了口氣,“她會照顧我的。”

她上網查過了,不是什麽大手術。

只是少個膽囊,以後容易消化不良……

“也好也好,去做掉也好。”孫霜筠絮絮叨叨,“我把你的病歷拿去問了我們團隊的醫生,他們也建議還是手術做掉。不然你以後工作了經常去鳥不拉屎的地方,發作起來就麻煩了。”

盛夏:“……”

到底是親媽,角度清奇,邏輯一流,三言兩語就轉到了談話雷區。

“小伏兒啊……”親媽叫了盛夏的小名,盛夏本能的渾身一抖。

“電影專業畢業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做紀錄片導演對吧?”他們已經聊了八百遍的話題,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又一次被提了起來。

盛夏反應十分迅速,收拾東西的身體往手機支架上一靠,一聲唱作俱佳的哎呀,視頻通話就被應聲切斷。

“媽我來不及了而且手術前提這個話題會影響我的心情繼而影響手術效果。”下一步,她在親媽電話再次打電話來之前飛快發了一條語音過去。

孫霜筠果然只回了個打死你的表情包,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其實父母都知道她定下來的事情肯定就是定下來了,但是盛夏也知道,她父母還是見縫插針的提這個話題的原因,畢竟是條很難走的路,基於父母的立場總是想盡力挽回的。

只是這兩人其實真沒有說服她的立場。

一個戰地記者一個戰地攝影師,企圖說服她不要做危險又艱難的事,聽起來怎麽都像州官在放火。

而且。

為什麽醫院要提前一個多星期呢,明明跟她說要到下個月的。

她只要想到她本來在這一個多星期裏計劃要做的事買的快遞漏掉的網課,她心裏面就一陣陣的翻湧著不踏實。

***

鹿城醫大附屬醫院住院樓-A樓。

“37.6,低燒。”護士站的護士給盛夏量了體溫和血壓,做了記錄,擡頭指指旁邊的椅子,“你先在旁邊等等,病床安排好了就通知你。”

盛夏點頭。

醫大附屬醫院住院樓A樓已經有些年頭了,老式筒樓的格局,護士站往裏看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的白色墻壁上刻著歲月的斑駁,護士站旁的椅子是綠色的,塑料的一個個方形凳子卡在黑色長條裏,長時間使用坐上去已經有些晃動。

但是幹凈,一塵不染,隱隱約約有消毒藥水的味道。護士站的護士也都很忙,安靜的忙碌,並不亂,只讓人覺得肅穆。

盛夏一直探頭看著那條走廊,長長的,一眼看不到底的走廊,走廊兩邊都是病房,走廊上大白天也開著晃眼的白熾燈。

旁邊忙碌的護士拿著幾袋藥水從盛夏旁邊擦身而過,盛夏縮縮腳,莫名的,對自己即將要在肚子上開三個洞這件事有了實感。

有了實感,恐懼就會乘虛而入。

十分冷靜的盛夏毫不猶豫的在手機裏點開了每日背單詞,拿出了紙筆。

周圍的熙熙攘攘瞬間和她拉出了安全距離,她很滿意,微彎著嘴角,戴上了一只耳機,開始專心背誦。

起碼能背十個。

她開始做計劃。

***

程涼走到護士站面前看到的就是這姑娘低著頭奮筆疾書的樣子,只給他留了個頭頂。

莫名的覺得這頭頂有點熟悉。

“借支筆。”他只是掃了一眼,就對著正在辦理入院手續的小護士伸出了手。

……

小護士下意識捂住了自己唯一的一支簽字筆。

她在這裏實習了四個月,每周都得跟護士長領兩盒筆,但是每到周末,她身上就一支筆都沒有得見縫插針的找人借筆,而導致這些筆不翼而飛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些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他們仿佛會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哢哢地把這些簽字筆嚼碎當點心吃。

再多的筆到了他們這裏,都會進入異度空間。

“我沒筆了……”小護士睜著眼睛說瞎話。

程涼:“……”

很好,現在連實習的小護士都開始護筆了,他們真是教育有方。

“新病人?”沒有筆了,也不能掉頭就走,太無情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