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程涼(第2/3頁)

男人冷著臉又拽住了她,語氣兇狠:“你又要幹什麽去?這點破傷家裏包紮一下就行了,你是不是嫌家裏還不夠窮?”

沉默的女人捏緊了手裏的單子,突然就爆發了。

衣衫破爛,渾身泥巴,一只手因為骨折被固定住了,披頭散發的,額頭因為剛才撞墻青紫紅腫了一片。

她渾身發抖,看著那個男人,牙縫裏蹦出了幾個字:“你給我滾。”

男人表情一冷,又想伸手打人。

只是這一次,早有防備的程涼早早地拽住了他的手。

程涼還是公事公辦的態度:“這裏是公共場合,門口就有民警崗亭,大廳裏都是保安,你動手之前想想清楚。”

男人還想掙紮,卻發現這個看起來高高瘦瘦一臉漠然的醫生,力氣出奇地大,抓住他的手跟鉗子似的他半天抽不出來。

“需要他滾麽?”程涼這句話是問那個女人的。

女人怔住了,手裏的繳費單被她捏的嘩啦啦地響,再次被護士抱在懷裏的孩子還在嚎啕大哭,額頭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要。”她聽到她自己回答。

聲音是抖的,回答的時候看都不敢看自己的丈夫。

這個男人打了她一輩子,她看到他的眼睛就會發抖。

但是她得保護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因為台風天家裏漏水停電沒辦法只能把他一起帶去她打工的工廠的孩子。

多乖的孩子,會抱著她說媽媽媽媽我來保護你,才四歲,就會看著男人的照片說爸爸是壞東西,爸爸只喜歡打牌。

她下半輩子全部的希望。

她畏縮著從護士那裏抱走了孩子,看著那個高大冷漠的醫生叫來了保安。

她一直懼怕的那個男人,被保安像拎落水狗一樣推了出去,外面暴風暴雨,那男人在門口叫囂了一會居然真的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也不過就是個只敢打老婆的孬貨。

“謝謝醫生。”她用自己藏好的一分分省下來的私房錢交了醫藥費,回到診室,她兒子已經縫完針,爸爸走了,他就不哭了,手裏拿著一根棒棒糖。

醫生只是冷漠地唔了一聲,轉身就開始醫治下一個病人。

只有在一個診室的小護士,在等待病人的間隙悄悄地問程涼:“剛才,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程涼:“什麽?”

“你是不是故意讓他們去門口小診所縫針的?”小護士眼底都是崇拜。

其實這種事很不好管,病人堅決不繳費他們也不能攔著,最多男人打的狠了幫忙叫保安或者報警,他們只是醫生,他們管不了家暴。

如果不是程涼恰到好處地激一下,孩子的媽媽不會奮起,這孩子可能就真的得去小診所縫針了。

這種天氣被鐵片砸到頭,不好好檢查萬一出什麽事那真的都是大事。

可程涼卻搖搖頭。

小護士怔住。

“病人要做什麽都是他們的權利。”他回答小護士。

冷淡到聽不出任何情緒。

就仿佛剛才他從兜裏掏出來遞給小孩子讓他別哭的棒棒糖只是一個幻覺。

***

程涼最後在急診室裏待到晚上十點,忙完最後一個病人,他往窗外看了一眼,14級台風漂洋過海來的,中途居然一點都沒有減弱,現在外面跟末日現場一樣。

急診室裏第一波來的病人基本都分診結束了,現在留下來的都是後來的,稀稀拉拉的,連軸轉的醫生護士也終於有了喝口茶的工夫。

程涼換了衣服拿了手機,突然就想起了盛夏她們。

手機微信很安靜,這種天災下,醫生群裏的人都在忙,幾乎沒有任何消息。

盛夏她們也沒給他發消息。

程涼又看了窗外一眼,低頭給盛夏打了個電話。

如果她們還在住院部,那他順便也去探個班。

反正接下來也沒他什麽事了,骨科住院部他住了一個月,還有點熟。

“在哪呢?”電話接通,程涼開口。

嗓子啞了,他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又看了眼窗外。

他覺得路口那棵樹要倒了。

“門診二樓。”盛夏說。

程涼皺眉,晚上十點,她在門診大廳幹什麽。

“獻血呢。”盛夏像是猜到了程涼要問什麽,“我跟西西都在。”

“之前新聞說血庫告急,我們問了才知道二樓開了個臨時獻血點,我們就在醫院裏,還不用排隊。”

丫頭還挺開心,樂呵呵。

路口那棵樹真的倒了,強風下,就這麽攔腰折斷了。

哢嚓一聲,像是把剛才急診室裏看到的慘烈畫面換了個台。

程涼眯著眼,腦子裏都是盛夏的聲音和她笑眯眯的樣子。

“獻個血不排隊能把你樂成這樣。”他聽到自己調侃她。

“嘿嘿嘿。”盛夏在電話那頭,跟撿到便宜一樣笑出聲。

“在那等著。”程涼關上更衣室的櫃子,“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