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種,熟悉的房東感。……

盛夏在飛機上做了一個夢, 夢裏風雨交加,程涼隔著一個空曠大廳遠遠地看著她。

這其實是一個靜止畫面,程涼就那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四周潮水般湧動的黑暗裏有風雨聲呼嘯而過。

這個夢盛夏這三年裏做過很多次, 沒有台詞,沒有動態畫面, 程涼就這麽站在黑暗裏。

很悲傷的夢。

每次醒過來,都會覺得呼吸困難眼眶酸澀。

這對她來說, 是個噩夢。

飛機還在飛行, 盛夏摘下眼罩打開遮光板,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讓她有一瞬間的恍神。她站起身,進了飛機上的衛生間。

摘下口罩冷水洗了一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三年她過得很充實,那趟也門之行讓她對拍紀錄片有了更切實的想法,遇到了好導師,接連拍了兩個業界評價還不錯的紀錄片,研究生在讀就已經有幾個機構向她投了橄欖枝。

雖然很累,雖然常年飛來飛去, 但是她大部分時間都很快樂。

除了偶爾做到這個夢的時候。

盛夏又低頭洗了把臉。

為了方便她把頭發剪得很短,隔離了十四天, 現在又長長了,劉海蓋住了半只眼睛,現在濕漉漉的黏在臉上。

和三年前相比, 她變了很多。

換成以前她肯定沒辦法問出您哪位這樣嘲諷技能開滿的問題,問得電話那端的那個人愣了足足能有一分鐘。

電話是她主動掛掉的,掛掉之後就摘下了手機掛件和鑰匙扣,沒真的丟垃圾桶, 她把這些東西塞在最近暫時用不到的護照卡裏,現在手機上沒了裝飾,有些空蕩蕩的。

出了衛生間,盛夏跑到空乘那邊購物車裏買了個手機掛件,一架小飛機,上面有這個航空公司的logo。

掛上之後,又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

她很難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把程涼從自己生活裏摘除出去後,她想過他們可能會重逢的場景,尤其是疫情之後,各種定制紀錄片都往醫療系統靠攏,那時候她就想過,萬一要拍程涼怎麽辦。

但是每次想到這裏,她就會強迫自己打住。

他們應該不會重逢,又不是好聚好散的,他用了最惡劣的方式分手,這種一句話不說徹底消失的做法,讓他們之間那場半個多月甜蜜契合的戀愛變成了一場笑話。

既然消失了,他就應該一直消失下去。

就算重逢,也得裝作互不相識。

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貌。

可這個人,現在居然連禮貌都不要了!

***

半夜十二點,盛夏乘坐的那班飛機晚點了三個小時終於到了。

阿克蘇機場是4C級軍民合用支線機場,並不算很大,就像程涼說的那樣,出了機場就能一眼看到出口。

盛夏為了領走托運過來的那堆比她還重的設備,出來得很晚,出口處已經沒什麽人了。

所以,一眼就看到了程涼。

戴著口罩,身形瘦削,那撮呆毛人群中鶴立雞群。

盛夏下意識摁下推車的刹車推把,哢嚓一聲,車子裏面的箱子慣性往前沖,上百萬的設備,盛夏嚇得瞬間爆發人類潛能,身體飛快往前,企圖用肩膀扛住那堆快要摔下推車的箱子。

哐得一聲,箱子直接砸在了她半邊肩膀上,痛倒是沒有想象中的痛,就是真的太重了,她整個人往前沖,但是好歹給落地的箱子做了緩沖。

她松了一口氣,卻忘記後面還有一個挨著的箱子,兩個箱子在她身上連環撞,她幾乎沒有什麽掙紮就直接被錘趴下了,五體投地的那種。

動靜實在太大,在那邊等人接客的都扭頭朝她這邊看,盛夏看到自己那個憨憨小師弟咋咋呼呼地就沖了過來,前面還有個跑得比他還快的程涼。

盛夏:“……”

她就知道,他們不能重逢。

“師姐啊啊啊啊啊!”憨憨小師弟邊跑邊嚷,“你四肢功能失調了麽!這設備要是壞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跟你的忌日啊啊啊啊。”

就很喜感。

啊啊啊還隨著跑步一顛一顛的,很有節奏感。

盛夏嘆口氣,撐著胳膊打算先坐起身。

“你先別動。”程涼比她那個小師弟高半個頭,幾步就跑到她面前,摁住了她的肩膀。

盛夏:“?”

“摁這裏會不會痛?”程涼手指摁住了盛夏的肩胛骨,有點用力。

盛夏皺眉,下意識甩開他的手,自己撐著站了起來。

她不是他的病人。

“這箱先拆開看看,我剛才擋了一下應該還好。”她甚至沒有理程涼,轉身直接打開了那箱最需要寶貝的設備。

她很感謝臉上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可以隱藏所有情緒。

小師弟也完全沒注意到這兩人的暗潮湧動,人幾乎要塞到設備箱裏。

“真香!”小師弟抱著設備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民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