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2頁)

老伴數落他:“你哪來的錢買的收音機?”

“小方送我的,說是賣了相機換的。我說不要,他死乞白賴非要我給費霓帶回來。我帶去的東西他也非讓我拿回來。”

“你這兒辦的是什麽事兒?他要你就收啊!”

“他說我要不收,他就再到咱家把東西送過來。要是我收下,他就不再來咱家了。”

費媽嘆了聲氣:“你啊!活這麽大歲數是嘛都不明白啊,你閨女天天聽他送的收音機,這事兒能這麽結束嗎?”

“那怎麽辦?”

“你就說這收音機是你買的。”

“這怎麽合適?”

“管不了這麽多了,等費霓結了婚,咱們再給小方送份兒禮,現下不要跟他來往了。”

費霓回來就看見了她昨天送給方穆揚的傘,不禁問:“方穆揚來咱們家了?”

費媽踢了老費一腳,老費笑著說:“我去醫院看了看他,順便就把傘帶回來了。他在醫院還挺好的,跟正常人也差不多,我去的時候他正畫畫呢,畫的是醫院裏的護士,甭說,畫得跟真人差不多。他跟裏面的護士處得都挺不錯的。”

“是嗎?”費霓心裏有些恨鐵不成鋼,畫連環畫沒準兒能換來一份工作,畫小護士能換來什麽呢?只能把自己掙下的好名聲都一點點都敗壞了。

“那可不,還有小護士給他縫衣服呢。小方是救人英雄,長得好,護士裏有姑娘喜歡他不稀奇。我看他沒準還能在醫院裏踅摸個媳婦兒。”

“哪個護士給他縫衣服啊?”

老費沒想到費霓會問這個,愣了下才說:“我倒不清楚是誰,他襯衫線開了,進來的護士讓他把衣服換下來她拿回家給他補。”老費省略了一點,方穆揚說不用了,他自己能縫。

費霓沒搭茬兒,她看見了躺在五鬥櫥上的收音機,問:“爸,你買收音機了?”

“嗯。”這聲嗯很短促,“我看好多人家裏都有,我想著也買一個。”

老費說謊說得不太自然,費媽怕他露了餡兒,轉而對費霓說:“你姐給你的那塊格子布,你給自己做件襯衫吧,我看現在好多姑娘多穿格子衫,是不是電影裏有人這麽穿?”

“好像吧。”

“你跟葉鋒這禮拜天還去看電影?”

費霓沒回,繼續問她父親:“爸,您這收音機在哪兒買的?”

“就離咱們家最近那個信托商店。本想買個新的,誰叫咱沒票呢?”

葉鋒隔了一天來還傘,還帶來了一張交響樂的票,約費霓禮拜天去聽《沙家浜》。

費霓聽過一次,但她還是收下了票。她喜歡不喜歡這音樂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覺得葉鋒不錯,可以繼續發展下去。

禮拜五那天格外的熱,費霓上班時積了一頭汗,下了班直奔女浴室,好在排隊的人不是很多。

一間浴室有兩排花灑,一排十五個,每排的花灑間沒有任何隔斷,彼此都能看見。

浴室裏沒有任何隱私。

費霓在浴室裏知道了老趙亂搞男女關系被調到了鍋爐房;大劉因為在家組織舞會被降了級;潘莉莉的丈夫很有本事,最近搞到了一台九寸黑白電視機……

費霓作為傾聽者,從未參與這類話題。她始終面對著墻,每次洗完了就迅速穿好衣服,毫不留戀地離開這個水汽騰騰的房間。

有人說她:“小費怎麽老背對著我們?”

另一個女工為她解釋:“結了婚就不這樣了。其實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女的,誰也不比誰多什麽,沒結婚前總納不過這個悶兒來。要說誰要娶了我們費霓可真是有福氣,你看這細皮嫩肉的……”

費霓的臉被熱水沖紅了,匆匆洗好了去穿衣服,頭發上的水珠落在鎖骨上,費霓扭手系背後的扣子,費霓的組長劉姐湊過來同她說話:“三車間的潘莉莉非說你罩子裏墊了東西,她這人吧,自己騷就算了,非把別人想得和她一樣,哪個正經姑娘會往裏面墊東西,都恨不得別人看不見,我跟她說,費霓人家要不用罩子勒著要更大,我和她在一個浴室洗澡,見過多少回了。”

劉姐的每個字都那麽親切,那麽熱氣騰騰,可費霓實在沒法子感謝她為自己澄清,她面上平靜,手忙著系扣子。她因為家裏只能簡單擦洗,經常在廠裏浴室洗澡,但洗了這麽多次,她也沒學會應付這股子沒有界限感的親切。

費霓頭發擦了有五分幹,為避開劉姐就急著出了浴室。

一出廠門她就看見了方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