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此心安處

千鈞一發。嘯虎衛斜刺地面。譬如撬棍,將驚帆馬撐起。

人馬交錯,驚帆馬借力穩住前蹄。馬超轉腕反握,拖矛疾走。不料重壓彎曲嘯虎衛,此時卻猛然彈回。闊刃矛頭,重擊輕雲馬臀。

輕雲馬吃痛躍起。馬超緊夾馬腹,嘯虎衛如篙撐地。止住去勢,隨輕雲馬奔沖落地。

電光石火間。馬超救人自救,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待馬超提韁慢走,穩住受驚輕雲馬。場中內外,這才漸起雷鳴歡聲。

戰馬受驚,絕非等閑。

《三國志》注引《曹瞞傳》:“(曹操)常出軍,行經麥中,令‘士卒無敗(壞)麥,犯者死’。騎士皆下馬,付(托)麥以相持,於是太祖馬(驚),騰入麥中,敕主簿議罪;主簿對以春秋之義,罰不加於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帥下?然孤為軍帥,不可自殺,請自刑。’因援劍割發以置地。”

便是“割發代首”之典出。

五重暖閣。王傅進言:“主公。驚帆失蹄,輕雲馬驚。皆不宜再戰。”

“王傅所言極是。”其中厲害,薊王焉能不知。少時欲急追趙雲,不料失足落水,令青駹馬驚。待安撫好青駹馬,趙雲已不知所蹤。

一別十五載。

與一般駑馬不同。戰馬本不易受驚。尤其千裏馬。凡受驚,切莫強驅。好生安撫,待恢復如初,方可無礙。

“主公言和——”

薊國號萬馬之邦。尤其樓桑毗鄰西林。雖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然論及養馬,人皆有心得,頭頭是道。

聞中書仆射高聲唱報,眾皆心領神會。

“多謝。”張遼抱拳稱謝。若非馬超托起,驚帆必折馬腿。縱然痊愈,也已今非昔比。更有甚者,張遼裹挾落地,後果難以預計。

“不必。”馬超回禮。

包間之內。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馬騰面露不悅:“兩軍交鋒,豈能助敵。”

長兄馬翼言道:“演武決勝,同袍之爭。孟起救張文遠,不失忠義。”

“三百合,當勝之。”馬騰惋惜之情,溢於言表:“可與趙子龍,陳叔至,一較高低。助人累己。憾失牙門首席,何其惜哉。”

聞此言。馬翼亦一聲長嘆。兄弟二人,雖是伏波將軍馬援之後。奈何家道中落。曾祖父馬光,為馬援三子,祖父馬康,因牽涉竇憲案,被殺。馬康一族失勢,地位不顯。父馬肅,經同族馬續舉薦,為羽林郎,任天水蘭幹縣尉。傳至馬翼、馬騰,兄弟二人,家境貧寒。馬騰甚至無力娶漢女為妻。誠然,漢家女貴,亦是主因。

正如樓桑劉氏宗族,世代甄選四子,背負復爵大任。馬翼、馬騰,日思夜想,光耀門楣。今二人皆為比二千石校尉。然距先祖,差之遠矣。馬超若能一戰成名,為牙門四將首席。他日封侯拜家,重振家門,指日可待。見馬超助人累己,與首席失之交臂。心中抱憾,可想而知。

超母雖不置一語,然眸中卻有異彩。

知子莫若母。

此戰罷。張郃、馬超,二勝二和。末戰,趙雲、陳到,獲勝幾無懸念。

然狹路相逢,勇者勝。天時地利與人和,缺一不可。正如今日之戰。無人可預料。且看明日收官之戰。勝負究竟幾何。

“二位校尉,且隨我覲見。”門下主簿孫乾,下樓相邀。

“主簿請。”馬翼、馬騰雙雙抱拳回禮。孫乾乃二千石高官。位在校尉上。

“臣等,拜見王上。”入五重殿,馬翼、馬騰伏地行禮。

“免禮,賜座。”薊王和煦一笑,如沐春風。

“謝王上。”兄弟二人再拜入座。

雖非正式朝會。然百官俱在,君臣齊聚。泱泱大國,上邦之風,撲面而來。馬氏兄弟,正襟危坐,無不屏氣。

“家中可好。”不料薊王竟不問政。

“回稟王上,家門安好。”二人品秩相同,馬翼為兄,故代答之。

“樓桑民多地窄。孤已命門下署,於王都置宅。擇日便可遷入。”薊王言道。

“臣等,惶恐。”馬翼、馬騰,驚喜莫名。

“隴右牢城眾多,又臨賜支都護府。陰平上連隴右,下通巴蜀。二位校尉,身負重任,未曾有失。孤心甚慰。”

“為主分憂,臣之幸也。”兄弟再拜。

馬氏兄弟,為輔漢幕府所轄。且尚無宮職傍身。能遷入王都,足見薊王信賴有加。或有人言,馬騰新娶漢女,乃出西州大姓。超母勢孤,薊王何不賜女爵相助。

謂“清官難斷家事”。家門之私,薊王不便參與其中。更何況大漢母憑子貴。馬超演武決勝,位列牙門四將。官秩猶在其父之上。超母豈會受辱。

於公於私,皆無需薊王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