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4/5頁)
“楚懷!你要去哪兒?”戈德羅趕緊攔住她。
“我就不該信你的鬼話。”
她伸手推開戈德羅,“小慕肯定出事了,否則你不會玩這種把戲!你給我讓開!”
“楚懷,他就是楚慕,他就在那兒,你聽我說。”
門口的爭執,幾乎變成了戈德羅的哀求。
他心痛的抱著楚懷不肯放手,唯恐妻子跑出去出事。
“你現在頭痛,剛吃了藥,你再等一會兒好不好。”
說著,又妥協般承諾道:“我陪你去找、我陪你去找。”
楚慕呆愣在原地,他甚至懷疑戈德羅在跟楚懷演戲。
但是楚懷的擔憂、楚懷的痛苦,都不可能作假。
蒼老的容顏就是備受病痛折磨的證據,他能夠看得出,此時楚懷皺著眉,忍耐著頭痛,依然固執的要去找他。
楚慕沒有預料過這樣的情況。
他想象之中,不過是見到一位病人躺在床裏,虛弱的用語言攻擊他的良心。
可楚懷的語言,擲地鏗鏘。
她說:“小慕不能出事,他才十歲!”
沒有半句譴責、示弱,卻聽得楚慕心中酸楚,喉嚨哽咽,恨不得過去抓住她的手,認真的告訴她:我不值得你這樣。
忽然,他身邊跑過一道人影。
鐘應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了那把雄蕊琵琶,追了過去。
“楚懷女士。”
年輕人的手指輕輕撥弄琴弦,發出的清亮聲響,足夠吸引楚懷的注意力。
“您的弟弟,是不是總帶著這把琵琶?”
楚懷抓著戈德羅的手,頭痛的折磨令她神情恍惚,但她依然認得那把雄蕊琵琶。
“這是雄蕊木蘭。”
她推開戈德羅,走到了鐘應面前,“為什麽小慕的琵琶在你手上?”
鐘應正在考慮編點什麽謊話,穩住楚懷。
卻橫空一聲話,打斷了他的思考。
“因為你的弟弟,說他不敢回來,怕你生氣。”
楚慕說著,走到了鐘應旁邊。
他紅著眼眶,勾起自嘲笑意,拿過了那把十年未見的雄蕊琵琶。
“他叫我們來看看你,等你不生氣了,他就回來了。”
楚懷枯槁的容顏,煥發出一絲絲光亮。
“我不會生他氣。”她盯著那把琵琶,出神般低語,“我是姐姐,我得照顧好他……”
楚慕坐在沙發邊緣,垂眸調試著手上生疏的琵琶弦。
他橫抱著淺棕的琵琶,隨著記憶中熟悉的指法,輕輕撥響了印刻在靈魂裏的旋律。
鐘應站在那兒,聽得琴弦陣陣顫動,琵琶伴隨著楚慕僵硬的手指,磕磕絆絆的發出了獨特的音調。
那不算什麽流暢的樂曲,更談不上悅耳動聽。
可是這缺少了關鍵的泛音、吟音的曲調,落入了鐘應耳中,喚醒了清晰的記憶。
楚慕彈奏的是《木蘭辭》。
由楚書銘、鄭婉清整理改譜,原原本本記錄於遺音雅社,沒有受到現代指法影響,最初的《木蘭辭》——
他的指法僵硬,轉音按品都得看著琵琶弦。
但他彈奏的曲調,悠長深遠,傾注了近三十年的感情,一聲聲,完整的演奏著他這一生最為熟悉的琵琶曲。
指尖雙挑撫飛,便得“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再是彈挑勾抹,就奏“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
楚慕的記憶一點一點在《木蘭辭》裏復蘇。
姐姐的二十三歲,正是楚慕難以忘記的童年。
那時候他才十歲,喜歡姐姐勝過媽媽,因為姐姐會帶他去滑雪、會帶他去多瑙河。
還會和他一起彈奏好聽的琵琶曲。
楚慕從小學的南琶,橫著彈奏雄蕊琵琶。
有一次與楚懷合奏,他便像姐姐一樣,豎著抱起琵琶,要奏屬於他那段《木蘭辭》。
他說:“為什麽我的琵琶彈法跟你不一樣?”
他眼睛閃著亮光,只覺得豎彈琵琶的楚懷姿勢漂亮。
“姐姐,我想跟你一樣。”
公寓裏斷斷續續的旋律,終於落下了最後的尾聲。
楚慕抱著雄蕊琵琶,赧然的說道:“這麽多年了,我連《木蘭辭》都彈不好了。”
一擡頭,卻見楚懷直愣愣的看他,臉上盡是眼淚,流個不停。
“小慕……”
楚懷哭得傷心,仿佛所有丟失的記憶回籠。
她捂住臉頰,伴隨著失去母親的痛苦、與親弟弟決裂的悲傷,低聲嚎道:
“這是只有小慕和我會彈的《木蘭辭》。”
楚慕的眼睛通紅,放下了琵琶,擡手推開戈德羅。
他攬著楚懷坐回沙發,拿著紙巾幫楚懷擦拭流不盡的眼淚。
楚懷蒼老了幾十歲,再也不是他記憶裏的年輕優雅。
白發、皺紋、藥味。
楚懷不過四十二歲,已經和楚慕記憶中去世時的楚芝雅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