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3/6頁)

她重新抱起二胡,拉響旋律,之前為了鐘老師不能再來而憂愁煩惱的心緒,都投入到了一場凱旋返鄉、家庭團圓的《木蘭辭》演奏中。

連君安欣賞著樂曲,靈魂天人交戰。

他根本不信為鐘應求情,但是熠熠奏響二胡,樂曲歡快明朗,透著演奏者無憂無慮的快樂。

連君安不清楚原本的《木蘭辭》應當是什麽模樣。

可它在銀弦奏響的模樣,結束了他心中的掙紮糾結。

完整演奏完這首喜氣洋洋的重聚,連生熠漆黑的眼睛閃閃發光。

“怎麽樣,哥哥!”

“哼。”連君安雙手環抱,眉頭緊皺,聲音裏只剩下了嫉妒。

“鐘應真是個幸運的家夥,有你這樣的好學生。”

連君安答應連生熠的“小請求”,從來理所當然。

他的妹妹乖巧又懂事,忍耐著一切他無法忍耐的生活,他怎麽可能拒絕妹妹的單純願望。

哪怕,對方是他最討厭的家夥!

連君安和連生熠約法三章,不許偷聽、不許擔心,更不許因為他求情失敗傷心難過。

兩兄妹的拉鉤承諾,幼稚又可靠。

他親自盯著連生熠回到房間,才磨磨蹭蹭的走到於美玲房門外,敲了敲。

“媽媽,你睡了嗎?”

別說連生熠,就算是連君安,都害怕於美玲的專斷獨行。

他聽到裏面模糊的通話聲,聽到哢噠的開門聲。

於美玲正在和手機對面的某些人,進行著下一場演出的溝通。

燈光、指揮、首席,無論小事大事,都必須經過她的同意。

她漫長的溝通,喋喋不休的執著於細節,成就了越發高貴嚴厲的鋼琴女王。

連君安百無聊賴的坐在化妝桌前,終於等到了於美玲的一句:“可以,就這樣。”

他的精神立刻振作,儼然要面臨一場惡戰。

“什麽事?”於美玲問道。

連君安微不可察的深呼吸,說道:“我聽董思說,你讓鐘應以後別來了?”

“是。”

於美玲扔開手機,並不避諱,“他不是個好老師,熠熠和小朋友玩倒是沒關系,和他在一起太危險了。”

“這有什麽危險的?”

連君安始終不能理解於美玲的邏輯。

“他教,熠熠學,教再多也是樂曲詩詞上的東西,這些熠熠本來就會,學再多也不會出事。而且……”

他說著說著,發現於美玲的眼睛格外沉寂。

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景象,令他下意識的渾身僵硬,無法繼續說下去。

“而且,他是一個天才,他在維也納的鋼琴上,彈奏了熠熠的樂曲。”

於美玲補充了連君安卡在半路的話,聲音充滿了諷刺與硝煙。

“對嗎?連君安。”

不是安安,而是連君安。

於美玲的憤怒已經從語言、視線、神態表露無遺。

她如同批駁任何一位樂團成員一樣,微微揚起下巴,聲音顯得高亢權威。

“我竟然需要打電話問維也納之春的團長,才知道當時發生過什麽?我的兒子,一位七歲就能彈奏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天才,被一個業余鋼琴家毫無顏面的打敗。”

於美玲眉心緊皺,滿臉難以置信。

“連君安,你告訴我,這麽多年你在做什麽?技巧、情感、經驗,你哪一樣不如鐘應?”

“而且,你們比試的居然是熠熠的樂曲,你不羞愧嗎!”

她的指責,讓連君安後背冰涼。

像這樣的場景,他經歷過許多年、許多次。

每一次都是他彈奏鋼琴時,必須戰勝的噩夢。

他以為,他已經用完美的鋼琴鍵盤,將這些噩夢敲擊得粉碎。

可是,噩夢席卷重來,他才發現——

自己一直困在原地。

“媽媽……”

連君安微弱的呼聲,仿佛在求饒。

然而,於美玲不可能饒過他。

“連君安,你看著熠熠長大,你陪了她整整十二年。”

一位母親的控訴,能夠從連君安誕生之初,說到連君安壽終正寢。

“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眼淚,你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從熠熠學會彈鋼琴開始,你們在一起合奏過多少次,我都數不清了。但是,你告訴我,為什麽——”

“為什麽你彈奏不出她的旋律?”

“為什麽你無法理解她的情緒?”

“為什麽你會輸給一個對熠熠一無所知的陌生人,還讓那個陌生人輕而易舉的發現——”

“這不是你的作品,你甚至無法演繹它十分之一的韻律!”

於美玲僅僅在鐘應那兒,聽過模糊不清的鋼琴曲。

又僅僅從鐘應的話裏,聽說了這是連生熠的創作。

她懷揣著一種激動卻悲傷的心情,聯絡了維也納之春的團長。

他們是老朋友,對方知無不言,性格灑脫,句句都在惋惜連君安只差一點兒的情緒表達,明裏暗裏又在稱贊那位琵琶演奏者,重新修改後的鋼琴曲,有多淒美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