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股強烈的氣旋好像要將人大力甩開般,文斯只覺頭暈目眩,被離心力牽引得往遠處去,他想喊,卻發現完全喊不出來。

文斯緊緊攥住那根救命似的帶子,用力閉眼,什麽也不敢看,想將身體徹底蜷縮到安全範圍。

短暫的晃動後,他感覺肩膀被拍了兩下,文斯勉強想起聞禮說的話,可還是不敢,而身後的人也沒催促他。

但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文斯努力調整呼吸,先是緩緩舒展手臂,然後腿,直到徹底張開。

可能姿勢不夠標準,感覺聞禮輕輕將他的手掌撥了撥。

風聲呼嘯,衣服都被吹得貼在身上,身後的人和風一起將他手腳往上牽引,恍惚有種大鳥張開翅膀的體驗。

文斯還是閉著眼,但比最初時舒服得多了。肩膀又被輕輕拍了拍,是第二個暗號,意味著如果他想喊,可以大聲喊出來,有助於呼吸。

文斯張了張嘴,剛輕輕發出一個“啊”字,肺部便湧入大量空氣,風琴一樣跟著鼓噪了一下,文斯稍稍將眼睛張開一條縫,只見紗霧似輕薄的雲帶在身邊飛速飄遠,就像仙俠劇裏那種禦劍飛行的場景!

文斯忍不住睜大眼,眼前奇妙的場景也隨著被擴寬,宛如徐徐展開的畫卷,空曠留白,周遭除了雲紋什麽也沒有,無邊的自由中,他突然控制不住想主動喊了。

而這樣想的時候,已經喊出來,“啊——”

風太大了,他的聲音瞬間被卷了去,可緊跟著還有,文斯喊上癮,一聲接著一聲,到最後變成不知什麽奇奇怪怪的胡言亂語。

“好高啊!好爽啊!太棒了!我要飛!……”甚至最後還唱起“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嗷”。

總之文斯覺得反正有風聽不見無所謂。但他卻忽略了,聞禮在他上面,風是往斜上方去的,所以那些喊啊唱啊的,幾乎一字不落都進了他的耳朵。

聞禮不動聲色,護目鏡後的眼睛看著下方越來越“放得開”的小瘋子,卻在那些吵人的聲音裏微微揚起了唇。

隨著高度下降,薄雲散去,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清楚,下邊廣袤草原只有小小的一塊,遠處的山巒、河川,甚至城市村莊都逐漸現出輪廓。

忽然膨的一聲,下墜趨勢猛地被什麽大力阻隔,剛剛還呼嘯的風聲陡然就靜了。

耳邊某種類似於飛機起飛短暫的耳鳴後,文斯仰起頭,看見頂上張開的那個巨大的主傘。

比想象中還要寬大,文斯還看到上面那人被風吹起的頭發,因為位置關系,他並看不見聞禮此時的樣子,但卻莫名覺得安心。

文斯又轉回頭朝向下面,他現在整個人俯瞰,以一種平行的姿態擁抱大地。

那些等高線似的線條在視野裏一點點變粗、分出不同顏色,大好河山綿延千裏,比航拍還要震撼。

文斯仿佛這一刻才真正體驗到跳傘的魅力,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直至感覺頸後有不同於涼風的溫熱呼吸靠近,聞禮低聲問他,“好看嗎?”

“好看!”文斯興奮地大聲喊著。

聞禮又說,“看左邊。”

文斯隨著看去,聞禮左手拿著專用手持,攝影機的鏡頭停頓一秒,記錄下兩張戴著護目鏡的臉,稍稍靠在一起的畫面。

然後文斯驚訝地發現,聞禮竟好像是……笑了!

而且,他笑起來竟然有酒窩!

天哪這反差!他不會是因為酒窩才不愛笑的吧!文斯腦子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聞禮說,“專心,看鏡頭。”

文斯看向鏡頭,哢地一聲,那張靜止的畫面,在文斯眼前定格。

突然,就有種呼吸也跟著定格了的感覺。

護目鏡暗色的鏡片也遮不住那人眼裏的笑,他第一次看他這麽明顯地笑,整個人在白亮的日光下,熠熠生輝,時間仿佛隨風一起停止流動了,萬籟俱寂中,文斯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左側撞了一下又一下。

而身後與他貼著的同一側,溫熱的胸膛裏,也有顆心臟在跳,比他心跳的頻率要慢,要沉穩。

但最後不知是誰的節奏被帶得偏離了最初,當文斯再有感受時,那兩顆心臟恍惚已經跳成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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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空中下來後,文斯反胃得厲害,在帳篷裏坐著休息。

盧庚已經把佩服的話說了無數遍,“聞總都誇你表現勇敢,我光是看著你們降落就已經暈了。”

文斯哪好意思說自己是被聞禮推下去的,或許現在讓他再上去一次……他仰頭看著那湛藍的天,宛如剛才是做了一場夢。

不過最後落地很真實,聞禮作為教練腳先挨地,文斯借力下來的時候,差點就趴地上了,還多虧他扶了一把,這丟臉的回憶哪能是做夢?

“不過我真沒想到聞總竟然還當過跳傘教練,果然跳傘都是富人的遊戲啊。”

文斯皺眉,“聞總才不是富家子弟瞎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