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聞禮的手從文斯臉頰滑過,卻是擡起他下巴,稍稍向左側用力,只見頸部和耳朵挨著的那處,一道細長傷口從耳下兩寸一直延伸到頭發的陰影裏。

“這裏也有……”他聲音沉得仿佛壓了重物,“你差點就破相了你知道嗎?”

“啊……啊?!真的?可是……沒感覺啊……”文斯猶還懵懂的,又後怕。

聞禮盯著文斯身上大小傷口看了半晌,涼涼說出一句,“我看你不只疼痛反射弧長,是什麽反射弧都很長。”

“你!”文斯有點被氣到,明明他才是倒黴受罪的那個,怎麽聞禮反而一副多怪他的樣子。

這麽想氣就上頭,忍不住反唇相譏,“我破相了和你有關系?”

“……”

聞禮臉上陰郁的神色陡深幾分,他不發一語,重又蹲下,將文斯的褲腿整理好,穿上鞋子,雖然面色不善,這些動作卻極盡輕緩。

文斯還沒說完的氣話堵在嗓子眼,到底沒能繼續發作。

是他口不擇言了,因為如果真破相,意味著馬甲也要保不住,當然有關系,關系大發了。

可他不知道的卻是,聞禮其實在氣自己,沒早點檢查文斯身上有沒有其他傷處,這樣他就不會在下山時為那點不可告人的私心,故意拖延了許多時間。

“和我有關系,是我帶你上山的,必須對你負責。”

終於,還是有人先服了軟。

聞禮說完走進宿舍,文斯看著他背影,心裏說不上來,委實不是滋味兒。

彭方漢很快叫來輛民用小面,司機是本地村民,這會兒還請人幫忙,文斯很不好意思,連連道謝,但那村民卻反過來謝聞禮,說他家孩子就在希望學校讀書,都知道這位聞叔叔。

聞禮已經把兩人的旅行背包也拿上了,這麽晚文斯又受傷,不好來回折騰,打算到了招待所就直接在那兒住。

而這一路上車下車,聞禮都是背著文斯,不讓他的腳有機會落地。

等到招待所,彭方漢跑在前面先去辦入住,聞禮叫了他,“開間雙床房就可以。”

彭方漢本來覺著他們這鄉鎮招待所,設施條件本就一般,房間小,怎麽也不好讓兩人擠一間。

聽到這話自己倒想明白了,“也行,小文受傷,一個人是不太方便,你倆一起住,能照顧照顧他。”

彭方漢匆匆進了招待所,怕再晚沒有標間,趕上“彩虹基金”的項目,鎮上最近吸引不少外鄉的客人。

文斯聽到要被照顧,趴在聞禮肩頭說,“我只是傷了腳沒有生活不能自理。”

“讓醫生給你看完再說。”

聞禮背著文斯,行動權都在他,文斯無從反駁,等進了招待所房間,很快隊醫也被找過來了。

手臂、腿上和耳後的破口都是藤條刮的,不算太深,主要是要做創面消毒,腳踝確認過骨頭沒事,給了冷敷處理,然後噴跌打損傷的噴霧。

“晚上盡量不要亂動,明早再看,這種情況應該到明早能好轉,不好轉就得拍片子了。”隊醫臨走時囑咐。

“我就說沒事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文斯坐在床上,抱著枕頭,身上露出的地方分布著大片小片的紫藥水,看去著實有點狼狽。

聞禮沒搭理文斯的話,遵醫囑又拿了個冰袋來,兩個交替地給他敷腳。

文斯其實挺疼的,但因剛才那點爭執後男人的自尊心,以及為讓聞禮相信他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硬是從醫生幫他看診到現在,都忍住一聲沒吭。

聞禮感覺到冰袋處傳來細微的顫抖,他心裏也是揪得狠,偏偏再看,某人還是那咬著牙不甘示弱的傲嬌態度。

聞禮也真是忍過這一路,到底忍不了,唯一僅剩的那點理智只夠阻止他現在就過去將那人按在床上,直接跟他說出“喜歡你才要管你”這種話。

想想而已,那顯然是條死路,必不可行。

但聞禮也是需要發泄情緒的,既不能有所流露,關心無從言明最後就只能變成拐彎抹角。

他慢條斯理說了句話,“被扔個玫瑰花都知道喊聲疼,現在倒學會堅強了。”

此言出來,整個氣氛都不對勁。

文斯懵了好一會兒,怒了,“我一大老爺們兒,當然堅強,難道還學姑娘家柔柔弱弱,你就高興了?你這什麽思想——”話音沒落,文斯突然頓住。

等等,他剛好像說出了哪個關鍵詞?

聞禮本就在情緒躁動邊緣,能憋到現在真算定力超凡耐性絕佳,偏偏有人還要不停在他的燃點上扇風挑釁。

他低頭緊緊看住手裏冰袋,指節用力,差點要將它捏爆,而腦子裏那根弦嗡嗡直顫,只消再加哪怕一星半點的刺激,就會嘣地斷掉。

可就在這時,變化來得猝不及防。

聞禮捏著冰袋的手上忽然輕柔覆上另一只手,他渾身一僵,擡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