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神隕之所

顏喬喬被一只大手摁住腦袋。

公良瑾身軀前傾,勾腰平視她,黑眸與唇角化開了笑意。

“好。”語氣輕而認真。

顏喬喬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美面龐,心口一絲一絲泛起暖意。

這些日子,他用“趙玉堇”的身份養肥了她的膽子,讓她習慣在他面前沒大沒小。如今喊出他的名字,就像突破了某種桎梏,她忽然有種錯覺,他與她,當真是青梅竹馬的小書生和小女俠。

他總是在樓台為她撫琴,數年如一日,她一擡頭便能看見。

那麽安穩。

顏喬喬眼眶隱隱發熱。

“那,”她得寸進尺道,“我今後可以騎到你頭上嗎?”

公良瑾微笑:“……分情況。”

顏喬喬:“?”

他低笑起來,擡手勾住她的肩臂,帶她走向側面的小雪坡。

兩隊通身雪白的侍衛像遊魚一般,悄然滑過二人左右,迎往黑色堡壘方向。

遠處,傳來滾雷般的悶震聲。

大地顫動,只見黑色堡壘下方緩緩開啟一道巨大的石門,門下馳出一隊獸騎,朝著事故現場奔來。

獸騎速度極快,帶起兩丈余高的雪屑揚塵。

顏喬喬側眸瞄了公良瑾一眼,見他仍是若無其事的模樣,甚至還有閑情擡起手,為她扯了扯雪絨罩帽,擋住雪原上的風。

她擡眸望向這隊迅速逼近的敵騎。

目光微微一凝。

神嘯半獸人身高將近一丈,他們騎乘的混血獸馬堪比巨象,從近處看,活像一座座移動的、散發出獸類腥膻味道的小山包。

戰鬥開始了。

只見通身雪白的侍衛自左右兩旁一掠而出,劍刃在雪光下泛著寒冽的清芒,向半獸人砍殺過去。

有了對照物,這些半獸人更顯得體型龐大。侍衛掠到近前,身軀竟還不及半獸人拎在手中的狼牙棒粗壯。

顏喬喬發現了一個黃冊子中描述過的現象——半獸人,個個都是雪下盲。在雪地裏,他們幾乎看不見任何白色的東西,必須帶上沒有半獸血脈的“奴”來指路。

通身雪白的侍衛已殺到面前,半獸人那一雙雙厚皮包裹的棕綠眼珠仍在直勾勾盯著前方。

直到隊伍中有幾個面孔奇異、身材普通的人發出驚叫示警,這一隊半獸士兵才後知後覺揚起手中巨棒,向著身側揮擺。

已是遲了一步。

只聞一聲聲兵刃切過硬皮革的怪音響起,足有兩指厚的硬質頸皮與深藏的血脈被割開,微微泛金的半獸血灑向滿地白雪。

侍衛身上難免沾染。

沾上血,身形便暴露在半獸人的眼皮底下。

半獸人手中的狼牙棒舞出了山傾般的呼嘯聲,瘋狂圍殺那幾個白衣染血的侍衛。

鑾柱般的巨棒帶上殘影,罡風陣陣,這樣的力量,砸到身上必是骨骼盡碎!

遠望著都覺得心驚膽戰。

顏喬喬緊緊揪起一口氣,不敢呼吸。

她看那幾個身上染血的侍衛以身作餌,誘著半獸人遊走,以便戰友繞後擊殺。誘餌險象環生,稍不留神被半獸人的巨棒擊中,身軀就如被拍碎的黃瓜一般。

顏喬喬心頭顫抖,看著雪地裏綻開一朵又一朵血花。

大大小小,有金有紅。

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便已慘烈至此。她忽然無法想象神嘯入侵中原時,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間煉獄。

‘一定不能讓那件事情發生……’她暗暗攥緊了手指。

山巒般的身軀一座接一座倒下。

終於,戰鬥結束了。

在黑石堡壘派出第二隊獸騎之前,大夏一行押上唯一一名活著的俘虜,退入白茫茫的雪原。

受傷和戰死的侍衛並沒有被拋棄。

他們被安置在白色擋板上,裹上不滲血的白皮氈,拖在冰原馬身後。

顏喬喬與公良瑾共騎一匹馬,他坐在她身後,左臂環過她,握著韁繩。

那名俘虜被押在隊伍後面,顏喬喬時不時好奇地回眸去看——他不是半獸人,體形與大夏人差不多,臉上烙著黑色的紋路,幾乎看不出原本樣貌。

這是一名由黑血半獸人誕下、卻未能繼承到半獸血脈的人,地位低下,在神嘯被稱為黑血奴。

他似乎並不害怕,眼神十分麻木,讓走便走,讓停便停,一副習慣了生死不由自己,全然聽天由命的模樣。

行至傍晚,公良瑾下馬,令人將俘虜押到面前。

他緩聲說道:“神嘯等階分明,金血獸人為主,黑血獸人為仆,金血奴再次,黑血奴身處最底層,任人輕賤,朝不保夕。每一個半獸人都可以隨便傷你們性命,也可以把你們扔給妖獸食用,只圖取樂。”

一名精通神嘯語言的侍衛上前,模仿公良瑾的語氣,將他的話一字不錯地轉述給黑血奴聽。

黑血奴緩緩轉了下眼珠,並無什麽表示。

公良瑾傾身,語氣意味不明:“而那些金血奴,同樣是沒有半獸血脈的奴人,卻總是支使黑血奴去做最臟最累的事情——那些本該由金血奴自己來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