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站:“伊甸畫廊”(21)

這個漫長的夜晚沒有人睡得好覺。

過了十一點之後本該寂靜無聲的房間突然失去了屏障,每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令人齒冷的撞擊聲,那聲音是從殺馬特的房間裏傳來的。

殺馬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琳娜尖銳的笑聲不斷回蕩著,仿佛她就站在這個房間裏頭,當著所有人的面折磨那個男人。

那些關節發作清脆的哢哢聲,它們像是被扭斷了,或者是被掰扯開來,總之聽起來並不讓人享受的聲音。

余德明慘白著臉顫抖道:“我以後再也不想做按摩了。”

沒有人理會這句話,因為很快響起來就吮吸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液體,又像是骨髓,或者是腦漿,緊接著就是咀嚼軟骨與肌肉撕裂的響動。

幾乎所有人都能想象出琳娜是如何享用“一道大餐的。”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這種響動越來越嚇人,眾人不禁打了個冷顫,用被子跟枕頭蓋住臉,試圖將其阻隔,可那聲音還是折磨般地灌入耳朵,而且根據咀嚼聲音的不同,所有人都能立刻想到自己身上相對應的器官。

眾人甚至懷疑在今天之前,自己到底有沒有這麽了解人類身上的可食用部分。

左弦躺在被窩裏,跟木慈面對面,他凝視著眼前人的面容,緩緩道:“我的骨中之骨,我的肉中之肉。”

這句話聽起來倒也耳熟得很,木慈從左弦那惡補過一點知識,知道這句話是耶和華造出夏娃之後,亞當所說。

原話是這樣一句:

【那人說:“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稱她為‘女人’,因為她是從男人身上取出來的。”】

“現在看來,現在這骨中之骨,肉中之肉,要以另外一種方式回歸一體了。”木慈露出有點古怪的神情,他全身發毛,迫切想找點話題分散注意力,因此目光只是緊緊停留在左弦的面容上,“你說她會過來嗎?”

高三生立刻發出了一聲恐慌的尖叫,很快就被余德明掩住了。

“這可說不準。”左弦沉思片刻,“不過我想不會。”

木慈不解:“為什麽?”

“現實一點來講,一個人足夠她吃撐了,而我們有四個男人,考慮數量也該先去吃清道夫,那我們有充分的時間逃跑;浪漫一點來講,夏娃與亞當共為一體,密不可分,畫家的死足以說明只能存在一個夏娃,那麽你覺得亞當會有幾個?”

這兩樣猜測雖然沒有讓三人完全放松警惕,但心裏總算好過了一些。

倒不是他們對殺馬特有什麽偏見,而是實在沒來得及培養什麽友誼,當然也就談不上多少同情跟憐憫心。

死不怎麽熟的人,總好過死自己人。

至於清道夫……這不是還沒去吃他嘛。

盡量忽略那些咀嚼聲的木慈在床上翻動一下,雙手枕在腦後,他腦海裏亂糟糟的,沉思片刻後問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我想不通。”

“什麽?”已經有點了睡意的左弦趴在枕頭上慵懶地出聲詢問,“趁我睡著之前,給你最後三分鐘。”

三人:“……”

他們真不知道是該佩服左弦的神經大條,還是佩服他的胸有成竹。

“管家。”木慈撓了撓頭, “你說得沒錯,仆人跟畫家的確都沒有對我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可是……可是管家完全有能力做到,而且要不是當時反應快,我估計他已經動手了。”

左弦忍不住笑出聲來,大概是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有點無聊,只露出了半張臉。

厚重的窗簾沒能拉好,漏出些許如水的月光,照在左弦的眼睛上,比冰更冷,比天更藍,仍舊是淺淺的,像一對廉價卻美麗的玻璃珠,透著難以捉摸的光彩。

“你難道沒有見過他這樣的人嗎?”

木慈努力思索了一下:“這樣狂熱的人?其實倒是有,一些運動員的粉絲往往會失去理智,就是因為這樣,我更加不懂了,他怎麽能接受得這麽快,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畫家?”

“因為他在意的本來就不是畫家,而是自己。”左弦直視他,“他認為那些畫讓人為之瘋狂,於是不準其他人有不同的意見,畫家只是一個容器,安放著他的狂熱與迷戀。你以為他將自己當做奴,不,他將自己視為主,他喜愛那些畫的瘋狂,而琳娜足夠瘋狂。”

“既然如此,主更換奴仆,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木慈喃喃道:“傲慢。”

人縱然追求著獨立自主,可本質上仍然是群居動物,不會完全脫離社會,即便不想建立更親密關系的當下,仍舊有許多人因為興趣愛好組建成一個嶄新的集體,好尋求認同、理解、交流。

而一旦集體膨脹到一定程度,就能夠對個人產生一定的影響,或因為情感,或因為服從,而龐大的數量往往能夠淩駕於個人之上,從尋求認同,到逼迫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