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五站:“死城”(17)

快四點的時候,天就已經蒙蒙亮了。

苦艾酒很幹脆地開車上路,這兒的公路相當寬敞,除了沒什麽人煙之外毫無任何缺點,一個大清晨都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清道夫大概在快五點的時候才從沙發上挪到副駕駛位上,然後把一塊簡單搭配的三明治遞給他。

裏面有生菜、片下來的熏肉,跟沙拉醬。

左弦和木慈在床上睡得正香,看上去跟幾個小時前的他們沒有什麽兩樣。

“我搞不懂。”苦艾酒含含糊糊地咬了一口三明治,他沒費勁轉頭看清道夫,“左弦到底是認真還是不認真,哪有談戀愛的人會故意暗示他會把人拋下;你要說他是故意的,那也太耐心了,我就沒見他對任何一個人這麽耐心過。”

清道夫平淡地回答他:“這是事實。”

“事實。”苦艾酒松了松肩膀,“可不應該說出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領域。可事實就是,人們在結婚時宣誓永不背叛,一起到老時,很多人都知道他們不一定能做到,可是他們不會對著神父跟自己的伴侶說:嘿,我只是個凡人,別對我要求太多,有一天過一天吧,誰知道我會不會明天遇到更真的真愛呢。”

“這才是事實。”他又重復了一遍,心虛地看了眼左弦,確保對方睡得死死的,這才繼續下去,“你可以做不到,不過沒必要故意挑釁任何人。”

清道夫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想說些什麽,然後又吞回去,點頭贊同道:“你說得有道理。”

“所以你贊同哪個部分?”熏肉鹹得苦艾酒皺起眉頭來,“是認真,還是不夠認真?”

清道夫沉默了許久:“也許是他在擔心,擔心這一切結束之後會發生的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魔法、巫師、喪屍都最好只出現在虛幻作品之中。”

“噢……”苦艾酒像是被大棒打中腦袋,略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的公路,“結束,這個詞聽起來真動人,就像是個夢一樣。”

如果有一天,這些折磨能突然停止,回歸到他們原本錯綜復雜的生活當中去,沒有殺戮,沒有死亡,沒有無盡的恐懼……

一切都將一筆勾銷,他們不必變成某種連自己都不熟悉的模樣,又也許,是將他們從一個熟悉的自我裏拉扯出來,塞入到另一個已開始變得陌生的人生當中去。

從始至終,他們只是互相能交托性命的陌生人。

這不知怎麽的,讓苦艾酒突然有點膽怯起來,他們距離死城本來還很遙遠,可此刻在車票的電子地圖上,看上去就像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木慈守夜到了兩點,不過他在接近三點的時候才睡著,因此快中午的時候才醒,他睜開眼睛,眼前就是熟睡著的左弦,對方細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籠住一點金色的光,連呼吸都貼得很近,空調制造的冷氣還在源源不斷地在車身裏流動,因此他並沒有覺得熱。

窗簾把大部分刺眼的陽光都遮擋住了,可以想象如果沒有空調的話,車內一定像個炙熱的烤爐;床鋪雖然不夠柔軟,但是比起車座墊要好上千萬倍,頭一次木慈沒有聽到自己的身體發出抗議聲。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回家了,盡管他的那張單人床上不太可能容納得下兩個男人。

這讓木慈忽然明白了某些事情。

有時候木慈覺得自己像是在談一場戰爭時期的戀愛:他們很少談愛,更少談性,以親吻與信任作為最根本的動力,(被迫)時刻準備好犧牲跟接受失去。

可這不是一場具有任何信念的戰爭,他們並不是為任何目的而奮不顧身地往前,更不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放下感情。

感情反而是占據大部分的,感情支撐他們走得更久遠,也帶來更多的傷痛跟擔憂。

這聽起來似乎很讓人沮喪,就像一地的喪屍、混亂的人群、破敗不堪的建築同樣讓人沮喪,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去看那些自己從不曾耐心去看待的東西。

就如同那一輪美麗的月亮高懸在天空上,亙古不變,他卻只在昨天晚上,才突然意識到它的魅力。

木慈的反應跟行動永遠比他的大腦更快,在他的大腦還沒來得及梳理這復雜的情緒時,他的身體已經確定選擇。

他不了解左弦,就像不了解月亮一樣,可並不妨礙洶湧而來的愛情在一瞬間掠走他的心神。

就在木慈想要撫摸一下左弦的臉龐時,前座忽然按響了喇叭,這讓他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驚慌失措地左顧右盼起來:“怎麽了?!有喪屍?”

“沒有。”苦艾酒懶洋洋地趴在方向盤上,眯著眼睛,“我只是想給清道夫鼓個掌而已,他今天終於抓到了兩只野兔子了。”

木慈虛驚一場,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這樣啊。”

他沉默地吐出一口氣,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等下,抓到兔子,那用來宰它的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