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現實(06)(第2/2頁)

左弦的臉微微緊繃起來,再沒辦法露出笑臉,他甚至在搜腸刮肚,準備找個潦草的借口結束這場赴約的時候。

木慈忽然開口了。

“左弦……先生。”木慈生澀地稱呼他,端詳著那張笑臉下的不耐煩,溫如水沒能看出來,可也許是他們太親密,而左弦與左弦之間又總是驚人的相似,他輕而易舉就看出左弦壓抑著的不快。

甚至……讓他感覺有些怪異。

肆無忌憚的左弦似乎只在火車裏出現,在木慈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得像個討人嫌的瘋子,而不是這樣彬彬有禮,將情緒掩藏在虛假面具下的紳士。

左弦好像在這時候才注意到他,驚訝地轉過臉來,竭力將變本加厲的煩躁控制在細微的表情下:“請說。”

木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你可以走了。”

“木慈……”溫如水錯愕地握緊他的手,有些緊張地說道,“你怎麽……”

“對不起。”木慈輕聲對她說,“給你添麻煩了。”

現實社會的人際關系是不能這樣處理的,溫如水倒不在意,她跟左弦本來圈子就不重疊,即便對方覺得她莫名其妙,也無非是把本來就淡的關系變得更淡,可是這對木慈而言,這樣的處理方式,未免太決絕了。

左弦一瞬間陷入茫然:“什麽意思?”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個世界的木慈這麽沒禮貌的嗎?

還是他杵在這裏影響他們倆談戀愛了。

想到後者這個可能性,左弦的臉更黑了。

“你不喜歡這裏的咖啡,也不想見到我這個陌生人。”木慈盡可能緩慢地說道,他勉強自己微笑起來,去接受發生的一切,就像他第一次聽見夏涵跟溫如水的解說一樣,深深地看著他,“你也覺得對話很無聊,不是嗎?”

左弦端著咖啡杯的手頓住了,他開始痛恨這兩個木慈的相似度了。

他們比左弦所以為的要更接近,更相同,要是可以,左弦寧願回到巴別裏面對那個很會開車的木慈。

“通常我們不會這樣社交。”左弦漫不經心地說道,“一般會更友好一點。”

“節約彼此的時間,才是最友好的方式,不是嗎?”木慈反問他,“既然談不來,無法互相理解,浪費無意義的時間在社交上反而是浪費精力,難道你不這樣想嗎?”

左弦忍不住笑起來,笑容卻沒到眼睛裏:“聽起來的確是我的風格,溫小姐,你的這位朋友很有趣。”

木慈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他很想祝福左弦,卻如何都說不出來,最終他放棄了。

“再見。”木慈說,並不像對一個初見的人,而像是對一段臃腫沉重的過往,被活生生切割開那般幾近無聲,“左弦。”

他沒有加先生兩個字。

冥冥之中,左弦忽然意識到什麽一樣,他很輕地撫摸著自己的無名指,緩慢地說道:“我一直很期待,這裏會出現一枚戒指。”

溫如水跟木慈都困惑無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莫名其妙說出這句話。

“可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左弦平靜地挖開自己的心,他不喜歡賭博,卻喜歡孤注一擲,就如同此刻,撕裂開結痂多年的舊傷,血淋淋地在也許不為所動的陌生人眼前流出鮮血,暴露斑駁的傷口,“一般人會將這件事稱之為喪偶,聽起來好像介於單身跟有配偶之中,不過我始終覺得,我還處於一段關系當中,只是另一頭已經斷裂開了。”

溫如水微微張開嘴,有些被震驚到的模樣,她不知道在最後一站裏發生了什麽,可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些話意味著什麽。

“木慈。”左弦說,“你有過相同的感受嗎?星辰流轉,人世滄桑,等待一個也許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木慈看著他:“如果他從地獄爬出來找你了呢?”

“那我將……”

如果這時候流淚,看上去就太可笑了,左弦卻忍不住哽咽起來,他從未從那灘深不見底的汙泥當中爬出,那座小島成了火車之後的新囚籠,將他日日夜夜困著,用烈火焚燒,以海水冷卻,他在冰火裏交替,皮焦肉爛,感覺絕望在日漸蓬勃著。

而唯一支撐他的存在,在無盡的烈焰裏反反復復地在黑暗裏化作一蓬灰燼,又在第二日新生。

“不勝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