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天一大早上,彌子就從床上蹦起來,長長的鴉發垂在純白色的長裙之上,微微卷曲的發尾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展現出主人的雀躍之心。

對著少女一貫淺淡、而今卻比朝日的霞更加濃烈的瞳,禪院甚爾回憶了下,發現自己的確是把她憋得有些狠了。這麽久都拘在這小小的花店裏,怕是這嬌貴自由的大小姐第一次體驗吧。

……但盡管如此,一想到她為自己停留在這裏,禪院甚爾就有種莫名的愉悅。

如果可以,不要離開這間屋子、不要離開這個地方,甚至,不要離開這張床,就好了。

禪院甚爾止不住地想,眼底漸漸蔓延上暗色。

他輕輕摩挲著他的小姐纖細的近乎透明的腳腕——在那裏,顏色最淺、血管最明顯的地方,有一處紫色的細小血管,攀附在皮膚上的紋路,像是一朵花。

一朵像是泡在透明的液體裏,漂浮著、舒展著、搖曳著的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花。

在花店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禪院甚爾對花的知識也有了迅速的增長累積。也因此,一看到那朵“花”的形狀,他就想起了勿忘我。

半舒半閉著、柔柔軟軟著邀請人觀賞的勿忘我。

他曾欣然應邀,現在卻不想讓其再見別人。

想到這裏,他拿出了一條精巧的鏈子,把女孩子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靈巧地扣上。

彌子對他一大早突然翻出一條腳鏈的行為沒有什麽感想,只是等他戴完之後翹著腳好奇地看了看,看完之後,興致就立刻回到原本的話題:“今天去哪裏玩?”

禪院甚爾思忖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問道:“你覺得,是去旅遊看風景好還是去商業街逛街好。”

彌子縮著腿往他那邊蹭了蹭,抱著膝蓋小聲問道:“不可以帶我去遊樂園嗎?”

禪院甚爾怔愣片刻:“你會對這個感興趣嗎?”

“因為沒有去過嘛,”彌子小幅度地吐了吐舌頭,俏臉上有點委屈,“我才不想和父親一起去。”

“所以想和我一起去?”禪院甚爾輕哼一聲,神態微妙。

他半闔著眼,似乎思考了一小會兒,然後才緩緩道:“……我也沒有去過。”

彌子總感覺他想的不是什麽好東西,腳趾無意識蜷縮起來。但是她的話語還沒有經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了:“那不是正好?每次都是陪著對方去的話,以後再去,每次都能想起對方的吧。”

禪院甚爾對這個提議興致頗高:“你還有什麽地方沒去過?”

彌子啞然失笑。

卻也興致盎然地和他討論了起來。

*

最後還是去了遊樂園。

彌子戴著遮陽帽,穿著一身清爽的淺色連衣裙,挽著禪院甚爾的手,眸光雀躍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自從離開了伏見家,她已經很少穿和服了,多是連衣裙。禪院甚爾眼光很好,又夾了私心,給她挑的多是符合這個年紀的風格。

久而久之,彌子身上原本那種矜貴的大小姐感漸漸脫離,轉而多了些女孩子的活潑和可愛感。尤其是禪院甚爾還會給她買普通jk之後,和普通的可愛的女高中生也沒有很大的區別。

禪院甚爾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

他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彌子時對方眼裏柔軟的、遙遠的天真的傲慢之意,也記得對方穿著一身精致的和服、戴著昂貴的發簪,撐著艷麗繁復的油紙傘,帶著一身的格格不入踏進小巷的場景。

那一天沒有燈,小巷裏也照不進月光,在細密的雨聲裏,在安靜昏暗又滿是腥意的小巷裏,只有她平穩的木屐聲、珠玉相碰的清脆聲格外突兀,只有她身上散發的少女清香格外突兀,只有她眼裏的光格外明亮。

只是一眼——或許是在他看過去之後,她投來的一眼——他就想把她從木屐上粗暴地拉入混著血的雨水當中,想讓她變得和自己一樣破破爛爛。

最後,他失敗了,又在另一種意義上成功了。

多有意思。

帶彌子出來玩是一件很省心的事。

她挽著他的手,只是好奇地看著周圍,不會亂跑也不會吵嚷著要去幹什麽,做什麽都會咨詢他的意見,聽話的過分。跟睡覺的時候差不多。

禪院甚爾觀察了好幾次,確定她的神色不似作偽之後,也漸漸放心下來,不由得松懈了一點,開始思忖著要給她獎勵什麽。

表現的乖巧就有獎勵,對於禪院甚爾來說,已經快成了下意識的行為。

見到彌子對路過的小朋友手裏的卡通人物冰淇淋很感興趣,卻又故作沉穩地不去看冰淇淋車,禪院甚爾好笑之余,便讓對方在對面的咖啡店靠窗的地方等,自己則是在她又驚又喜又不敢說的神態裏去排了隊伍。

在拿到冰淇淋之前,禪院甚爾的余光一直都在彌子身上,只是在接冰淇淋的時候,挪過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