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2頁)

“好。”皇帝穆楨笑道:“那朕就看看你這位擊球將軍,能調教出怎樣的賽手來。”

“母皇您就瞧好吧。”穆明珠得她一語允諾,心中一松,面上卻不敢懈怠,仍是明朗笑著,道:“再有三場比賽,整個大周都會知曉,女兒這擊球將軍並非浪得虛名,母皇真乃‘知人善任’。”

一個玩樂的事情,給她煞有介事一說,好似朝廷重事一般,惹得眾人又都笑了。

皇帝穆楨近來心事重重,給穆明珠引得笑了兩場,也覺暢快,便命宮人搬了椅子來,就置於她腳下,以一種恩典的姿態,和氣道:“今日累了你,來朕身邊坐。”

穆明珠依言上前坐下,余光中恰能看見母皇朱紅色的袍服,那袍上金線織就的龍鳳,好似欲躍然而出、遨遊九天。

開場賽事過後,便是眾人獻上祝壽賀禮,宮人一一唱名,送賀禮的官員在引導下一一入內。

穆明珠在這樣的時刻,能單獨坐於皇帝身旁,是一種殊榮。

穆武坐在他父親穆國公身後,獨眼時不時盯著穆明珠的方向,流露出嫉恨之意。由不得他不去想,若是今日這一場賽事贏的是他,那麽此時坐在皇帝身旁,接受百官朝賀的人,不就會是他了嗎?

冗長繁雜的祝壽終於接近尾聲。

“底下官員都來過了吧?”皇帝穆楨問道。

李思清道:“是……”

話音未落,卻有宮人上前小聲道:“左相大人今日也來了,就在外面候著。

既然有鸞台右相蕭負雪,自然也還有一位鸞台左相。

這位左相韓瑞也是三朝元老,年近七十,乃是極為忠心的周氏舊臣,因資歷老、人望高,儼然是周氏舊臣的領頭羊。因他年事已高,除政務之外的慶典活動,等閑便不勞動他來。

皇帝穆楨得了消息微微一愣,與李思清對視一眼。

但人已經到了高台下,總不能不見。

一時左相韓瑞入內,他是個矮小的老頭,面上皮膚像是風幹了的橘子皮,的確已經老了,然而腳步卻還穩健快速。

“臣韓瑞,恭賀陛下聖壽,有畫作兩幅相贈。”韓瑞身軀矮小,嗓門卻洪亮。

宮人便把他呈上的畫卷,托至皇帝面前,細細展開。

底下眾人看不到畫作內容,穆明珠就在皇帝身旁,卻看得清爽。

只見第一幅畫作中,水災肆虐,船只房屋都毀於怒浪之中,人們在水中浮沉,只露出腦袋來,眼看著都救不得了;第二幅畫作就更狠了,畫的乃是赤裸了上身的男人與女人,有的在剝樹皮吃,有的在賣子女,還有人手上綁了繩子,不知是自賣為奴,還是給官差捉了去。

韓瑞在底下道:“這是臣於揚州搜羅來的佳作,獻上以賀陛下聖壽。”

就是普通人生辰的時候,收到這樣的賀禮,都要在心裏破口大罵。

皇帝穆楨卻只是點一點頭,平和道:“韓卿的忠心,朕已深知。今日這些壽禮中,尤以韓卿所獻最佳。”便命宮人收起畫作,毫不聲張,非常安靜低調的把這事兒處理了。

“思清,你送韓卿出去。”皇帝穆楨含笑親切道:“朕改日再同韓卿敘話。”

若不是穆明珠就坐在皇帝身邊,親眼看到了畫作內容,大約會真以為韓瑞送上了什麽聖壽圖。

而皇帝穆楨在處理完左相突然出現的事端後,非常自然得轉向寶華大長公主,玩笑道:“眾人都有賀禮,獨你沒有,想來是有好的,要留到最後給朕?”

寶華大長公主便一指穆明珠,笑道:“我的賀禮在哪兒呢!小殿下用了我的人,給陛下排了私宴上的歌舞,倒是會借花獻佛。可憐我這個正主倒是看不得了。”

“哦?”皇帝

穆楨起身,道:“你同來便是。”

隨著皇帝起身,外面便上演了最後的大奏樂,列隊的宮女於歌聲中起舞。

“駕六龍乘風而行……”

“東到海,與天連……”

“上到天之門,來賜神之藥……”

宏大聖潔的歌唱祝壽聲中,穆楨坐於皇帝禦輦之上,在兩側俯首眾人的恭送下,緩緩向苑門外而去。

穆明珠所乘的輦車,就在皇帝之後。

她隔著層層從人,望向前方那個朱紅色袍服的背影。

母皇的背影挺直而堅韌,胸中裝著天下的煩難,面上卻只是平和而鎮定——這便是為帝王者,當有的胸懷。而她看起來身體康健、精神矍鑠,至少還可以再穩坐皇位十數年。

前世此時誰都不曾想到,三年後皇帝穆楨會重病不起,並因此失權、於宮變中喪命。

穆明珠垂下眼瞼,盤算著等會兒私宴上欲達成之事,思緒隨著輦車的晃動而飄搖,忽然想到還有齊雲去揚州的事情未曾解決,想到揚州,眼前仿佛又浮現了左相韓瑞所獻的那兩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