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頁)

那日她二哥周瞻剛好放了課到靶場來想松散下筋骨,見狀便笑了,從後面幫她把著箭,助她射中了這一記,笑道:“小家夥,弓都拿不穩還想射箭呢?”便收了她的弓箭,趕她出了靶場,招呼他那些跟班同來比試。

其實她那時候非但拿得穩弓,而且射箭很有準頭,只是那日太過疲累了。

後來她二哥年歲上去,半大小子更不愛同她這個小妹妹來往,整日跟穆武等人混在一起,性情也越來越偏。再到他被立為太子,醉心權勢,就更像個掛了親人稱謂的陌生人了。

只是此時不知為何,低頭看著那邸報,上面寫著廢太子周瞻以庶人身份入葬。

她忽然意識到,這份邸報,其實也是她二哥的訃告。

在過往悠長的十四年時光裏,她的確曾喚過周瞻無數次“二哥”。

聽穆明珠提到周瞻,齊雲又感到手指一陣黏膩,仿佛那日審訊室內周瞻的血水仍未曾洗凈。

“嗯?”穆明珠沒有聽到他的回答,轉眸向他看來。

齊雲垂眸,一板一眼道:“廢太子周瞻的確是罪證確鑿。他於府中

暗藏了龍袍龍椅,府中清客張超與趙洋,在他授意下,內外連通,籌集金銀兵刃,密謀舉事。調兵文書上,的確用的太子印,周瞻本人也知情。建業城中事涉此案的人員,凡被緝拿,無一活命。那兩名輔佐廢太子周瞻謀逆的清客,一人於闖宮之夜被金吾衛殺死,一人逃出城去不知所蹤。”他頓了頓,補充道:“那調兵文書,是發給執金吾牛國公的。牛國公連夜入宮,面呈於陛下。”

簡單來說,就是周瞻以為能拉攏牛劍一同反叛,結果牛劍反手就賣了他。

也不知周瞻哪裏來的自信。

“蠢啊。”穆明珠神色漠然,吐出這樣兩個字來,忽然又看向齊雲,道:“可是周瞻蠢,他身邊的人也都蠢嗎?齊都督不覺得奇怪?”

齊雲垂首,低聲道:“殿下節哀。”

“本殿何哀之有?”穆明珠猛地起身,合上了那邸報。

齊雲目光落在桌角的死鴿子上,道:“殿下可要另擇居所?”

“不必。”穆明珠看一眼已經大亮的天光,道:“今日咱們未必還能趕回金玉園中睡下。”她已然舉步出了書房。

齊雲跟出來,先同外面侍立的仆從吩咐道:“將書桌上那只死鴿子收入匣中,置於別室,再命人把書房灑掃一遍。”公主殿下居住宮中大約並不知道,禽鳥之類一旦死去,羽翼上所附的蟲虱便會紛紛落下,另擇新主。

那仆從不知根底,見齊都督如此鄭重其事,忙仔細應下來,不敢耽擱。

“殿下要出城?”齊雲追上前去,落後穆明珠半步,跟隨在側,留意四下能藏弓弩手之處。

穆明珠點頭,道:“本殿欲往巡邗溝。”

齊雲微微一愣,道:“邗溝?”旋即又應道:“是。”

邗溝原是春秋時吳國所修,連通淮河與長江,好輸送糧草,北上伐齊。歷代而下,邗溝原本運輸軍糧的作用減低,倒是灌溉四周農田、商船往來的作用增多,使得所經的淮安、揚州等地成為繁華之地。至前朝戰亂頻仍,航道失修,淤堵不通。昭烈皇帝時,又命人舒通航道,興修渠壩,邗溝經處再度興盛。

歲水災一起,渠壩倒毀,邗溝再度失修。

是日穆明珠北出揚州城,至於射陽湖北辰堰。所謂的北辰堰,其實就是一道道類似田埂的埝,因邗溝地勢要高於淮河,為了防止邗溝之中全部泄入淮河,所以修埝阻攔。

此時立於北辰堰旁高地上的,不只有穆明珠與齊雲及眾扈從,還有宿醉未醒的謝鈞。

頂著夏日正午的烈日,謝鈞揉著發痛的額角,縱然是偽裝了近三十年的好脾氣,此時也有些繃不住了,半是無奈半是煩惱,苦笑道:“殿下,你要出城帶臣去個好地方,就是來這裏?”

穆明珠笑道:“俯觀積水之清,仰受日光之盛,這難道不是一處好地方?”不管她往哪裏去,總不能叫謝鈞離了人便是——看牢了謝鈞,就算摸不清背後勢力的動向,至少也多了一道擋箭牌。

只見底下洪水退去後,泥濘不堪的地裏,幾十個力夫正頂著烈日運土、堆埝,可是航道悠長寬廣,這幾十人之力不過杯水車薪,待要修好,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遙遙望見穆明珠等人的車駕旌旗,早有一位主事模樣的人,跑上前來,被扈從隔開,只恭敬問道:“下官揚州城水利主事廖嚴,不知是哪位上官蒞臨?下官不曾接到指令,有失遠迎。”

穆明珠招手,示意扈從放人,讓那人上前來,不答反問,道:“你這幾十號人修下去,修到何時才算好?”

廖嚴微微一愣,小心打量穆明珠,見她一身利落的金色騎裝,手持短馬鞭,意態從容,容貌於清麗中透著一股英氣,瞧著不過豆蔻年華,卻已然氣度不凡。他想到有位公主殿下入了揚州城的消息,不免有些聯想,當下不敢再問,只老老實實道:“這實在沒得辦法,上頭撥來的款項只這麽多,哪裏用得起更多的人?這會兒水災,差不多的百姓都遭了難,要麽賣身為奴,要麽逃往他處,朝廷也免了揚州的徭役,便更尋不到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