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聲(第2/2頁)

木揚先是小幅度地張了張嘴,像是想嗯一聲,但卻沒能發出聲音,最後只是輕輕點頭。

他又在解別汀手心寫了一個字,那是他從小會說話寫字以來,叫出的第一個音調寫出的第一個字:媽。

“要看媽媽?”

木揚又點了點頭,很輕。

姚鳶已經被轉送到普通病房裏,人已經醒了,只是愣愣地躺在病床上,看著病房門口的方向。

當發現出現的人是解別汀和木揚時,她怔了片刻,盡管掩飾得很好,但眼底還是閃過了一絲失望。

這絲失望並不針對誰,哪怕出現在這裏的是木南山,姚鳶也一樣會是這樣的反應。

但落到木揚眼裏,卻直接讓他停住了輪椅的前進,說什麽都不肯再移動一步。

姚鳶不想看見他。

木揚遲鈍地如是想著,他可是小偷的兒子。

醫生適時地打破了僵局,將木揚和解別汀叫到病房過道裏:“病人沒什麽事了,是因為受到刺激加情緒激動導致的神經源性的休克,回去好好休息,避免情緒波動過大就行了。”

木揚只聽見第一句“沒什麽事了”,其它一個字也沒入耳。

他通過狹窄的過道,悄悄看著病房上的姚鳶。

母子倆不經意地對視了一眼,姚鳶一句揚揚還沒叫出口,木揚就已經移開了視線,推著輪椅移到了病房外。

*

木南山和警察同一時間到,出警人員和上次解別汀報案時幫忙找木揚的是同一批人。

他們前來登記了一下情況,當知道涉及拐賣人口時,眉頭深深鎖起。

“你的意思是,路婉的女兒其實是你的女兒,但被掉包了二十多年?”

“……是。”木南山沒想到木揚已經報警了,他本意不想鬧到這個地步,但警察既然已經來了,有些騎虎難下。

“老喬家孩子……”一旁的老警員似乎知道木揚的生父喬建振,他仔細地看著木揚的眉眼,二十多年前的記憶有些褪色,但還是能察覺出分毫,“還真是像……”

“你認識?”他同事問。

“你年紀小不知道,喬建振以前就住東街巷口,是咱這出了名的俊,要不是家裏條件不好,那說媒的能從東街排到西街。”

木揚往解別汀身後躲了躲,不願意被打量。

木南山往他面前一擋:“現在那個女人已經準備搬家了,我太太懷疑她們是想跑,還麻煩你們幫忙傳一下話。”

這事還真是難辦。

二十多年前,拐賣人口這事著實不少見,賣家多,買家更多。

拐賣者一經抓獲必然會被判刑,但買方往往相安無事。

路婉這個情況就更復雜了,她並不涉及金錢交易,而是將兩家孩子調換了下,往簡單了說,就是抱錯了。

一行人上了車。

年輕警員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咱這上一輩人都挺注重男嗣,怎麽會故意換個女嬰回來?”

木南山冷著臉:“這個該去問問當事人。”

老警員仔細回憶了下:“我記得喬家那小孩剛出生那年,好像被拐賣過,當時路婉為了救孩子,還廢了一根手指頭。”

木南山心尖一顫,與安靜的木揚對視了眼。

車裏放不下輪椅,木揚被解別汀抱著放在後座上,打著石膏的腿被架在解別汀腿上擡高,輪椅則折疊在了後備箱內。

木南山揉揉木揚腦袋:“腿還疼不疼?”

木揚緩緩搖著頭,口中只發出一聲幹啞又急促的音調,但一個字都沒能蹦出來。

木南山皺了下眉,感覺到不對勁,自他到這以後木揚都沒開口叫他一聲,他一開始以為木揚還在鬧別扭,或是跟他們生氣覺得難過,可這都快半個小時了,木揚跟誰都沒說過話。

“揚揚怎麽了?”

解別汀看了木揚一眼:“醫生說是應激障礙,失聲了。”

木南山深吸一口氣,平日裏嚴厲硬朗的男人再次為孩子紅了眼眶:“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木揚遲緩地搖頭,胃裏又開始像翻江倒海一樣翻騰。

木南山有什麽可對不起他的呢?這二十多年裏,木南山對他的愛與縱容已經夠多了,明明是他欠的太多。

解別汀察覺到木揚不舒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路婉家的時候,倒沒有出現他們想象中母女倆拎著行李箱出走的畫面,而是喬媛按住正在收拾衣服的路婉,認真地說:“媽,逃避是沒有意義的。”

路婉手上收拾的動作不停,不斷說著:“再不走他們就要找上門了——”

“媽,您一直教導我,說人要堂堂正正,守法遵規……”喬媛沉默了會兒,問:“我想知道,您當年抱錯……是故意的嗎?”

姚鳶一口一個小偷,喬媛自然早有懷疑。

可這是她從小就信賴深愛的母親,在別人面前維護是一種本能。二十多載相依為命,其中感情不是對錯能說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