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似血深仇

“……在母親的哭聲中,我離開那裏,我通過了初步的選拔,因為表現較為優秀,所被交給來自首都的官員,從此我就是‘歐古蘭’,也就是‘侍童’,我們是直接送往各地的宮廷學校的。在那裏,我和其它人一樣們在宦官的監督下,完成幾年的學業,課程有神學、行政、軍事、文學等方面,和所有的優等生一樣,在畢業後我直接進入宮廷……”

在講述這一切的時候,艾哈邁德就像是講述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神情顯得非常平靜,就像是在講述著別人的事情似的,與他根本沒有任可關系。

但是對於伊利亞而言,帕夏大人的故事,卻牽動著他的內心,這一切同樣也是他的經歷。

事實上,在近衛軍之中,有很多像他一樣的人,即便是那些繼承父業進入新衛軍的年輕人,他們的父親或者曾祖父,也是和他們一樣,都是從各地被土耳其的長官選中的基督教少年。

無論他們的身份如何,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當年他們離開家鄉時的經歷是一樣的。

那些土耳其人會用馬把選中的孩子送走。每一匹馬馱著兩只編筐,一邊一只,象裝運水果一樣,每只筐裏裝一個小孩,孩子們會帶一個小包袱和一塊圓糕餅,這是他們的父母給他們的最後一點溫暖。筐子搖搖晃晃,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這些用被帶走的孩子,只有在透氣時才會探出腦袋,露出紅潤的、驚恐不安的面龐。他們當中,有些沉著地由馬背上面向遠處眺望,想看看遠遠落在後面的故鄉,有些邊吃邊哭,有些則把頭倚在馬鞍上打瞌睡。

跟在馬隊後面的人大都是婦女,是被帶走的孩子的母親、祖母或姐妹。她們走近時,土耳其長官的衛隊便用皮鞭把她們趕走,一面狂叫著縱馬向她們直闖過來。她們於是四向奔跑,躲藏到道旁樹林裏,但過不多久,她們又在馬隊後面聚攏起來,極力想用那熱淚盈眶的兩眼,再看一看露在筐子外面被奪走的親生骨肉的面孔。

甚至直到現在,伊利亞仍然記得母親那痛不欲生的模樣,還有像送殯一樣嚎啕痛哭。她披散著頭發,深一腳淺一腳,不顧一切地跟在後面奔跑。幾乎神經失常,的母親就那麽哭喊著。可能是因為淚水模糊了視線,直接撞在皮鞭底下。但每挨一下皮鞭,她都會不假思索地問道:

“你們要把他帶到哪裏去?”

母親還口口聲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似乎是再叮囑他們幾句,叫他路上保重。

“伊利亞,我的兒子,不要忘了你的母親!”

“伊利亞!伊利亞!伊利亞!”

母親拼命的叫著,不停地這樣叫著,好象要把這個的名字印入他的腦海中,因為幾天以後這名字就永遠不再歸他所有了。

幾天後,他們會像艾哈邁德那樣,進行初步的篩選,他們中的很多人,並沒有帕夏那麽幸運,他們只是普通的士兵,甚至只是服勞役,畢竟精英是少數,歐古蘭同樣也是如此,因此剩下的絕大多數基督教孩童只能作為“阿傑米歐古蘭”,也就是“外國少年”,他們在安納托利亞地區的各個突厥農場。一邊和農民們一起幹活,一邊學習突厥語、軍事技能和信仰方面的教育。一旦某個地方的訓練機構騰空,他們就會被送往那裏,一邊訓練,一邊承擔政府部門的各種勞役。但只有在軍團部隊的名額出現空缺時,他們才有機會成為正式軍人的一員。

“伊利亞,當初,我問你想要什麽樣的賞賜時,你為什麽想要你的名字?”

艾哈邁德突然反問道。

“因為……”

伊利亞說道。

“這個名字是我對母親唯一的記憶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伊利亞的語氣顯得極為低沉,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話語裏壓抑的痛苦,那種痛苦是難以言表的,也是無法掩飾的。就像是把嬰兒從他的母親懷抱中搶奪都一樣。哪怕是他不再哭泣了,但是痛苦的記憶仍然會刻在他的骨子裏,刻在他的腦海中。

“我記得離開的時候,母親一直追著我,一直呼喊著這個名字,但是在筐子裏的我卻看不到她,她一直在追著我,那怕挨著鞭子,到最後,她的聲音消失了,從那之後,對於她的記憶,只剩下了這個名字……”

“伊利亞,你要回了這個名字,就等於放棄了你的前途……”

艾哈邁德笑著說道。

在他們被選走之後,就會行割禮,改名字,改信仰,然後就那樣被同化了。其實,他們是幸運的,至少,現在他們不需要像一兩百年前那樣,那時候巴爾幹、希臘等地剛剛被征服,被土耳其人強制強制同化的斯拉夫人、希臘人、亞美尼亞人,會在未來的歲月裏將自己的出身徹底遺忘,當他們長大後,將被編入主要對自己的故鄉。在巴爾幹地區進行屠殺、鎮壓的主力軍“雅內薩裏”,也就是“近衛軍”,當他們用自己父母兄弟的血喂飽嗜血彎月彎刀時,甚至比土耳其主子還要兇殘,他們已經不記得,或者不願記得那仇恨的怒視他們的視線裏會有自己的父母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