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彌漫在書房內不能說是死亡的氣息,但比死亡好不了多少,鳥獸沾了點兒都會直挺挺墜在地面翻肚皮。

方助理可以確信的是,他這位在聽證會上都面不改色的老板此時神色格外冷漠,那雙異色的瞳孔如同不知在醞釀什麽的海面。

他清楚賀山亭喜怒無定的性子,心裏為書房外的宋醉捏了把汗,這下他也救不了了。

而書房外的少年站在原地十分平靜,華國的傳統向來伸手不打笑臉人。

既然收了他的禮物算是友好建交邁出了第一步,相當於在空白的試卷上寫了個解字準備答題。

他知道欲速不達的道理,譬如電場中粒子的加速需要相適應的磁場強度。

因遲遲不見方助理出來他走回閣樓坐下,還做了一頁題,正要翻開下一頁。

馮思文打電話過來訴苦:“他每天晚上都不回來還說在工作,有誰工作襯衣還有口紅印的?他還埋怨我整天疑神疑鬼,許寧也會這樣嗎?”

對於馮思文這樣的對象只需要安靜傾聽就可以了,宋醉單手聽著電話。

“我想起來你現在去賀先生那裏了。”馮思文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好奇賀先生喜歡什麽樣的人,從沒聽過他對誰動過心,你們平時有接觸嗎?”

“沒有。”

少年想了想嚴謹地補充一句:“不過今天送了禮物。”

“什麽禮物?”

“中老年保溫杯。”

聞言電話那邊沒吱聲了,馮思文嚇得聲音都在哆嗦:“你不會以為賀先生四五十歲了吧?他今年才二十四歲哦。”

宋醉的表情緩緩凝固了。

他這哪裏是在空白的試卷上寫下一個解,明明是對考官說你年紀太大直接把試卷撕了。

他壓根沒想過賀山亭比許寧大不了多少,只能希望賀山亭大人有大量,他走到書房門口準備補救一下。

書房的門半開著,房裏的人似乎察覺到他的到來,一陣腳步聲慢慢臨近。

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了,不知為什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如同鼓點在心頭敲擊,他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秒——

門重重關上了。

少年頭上的毛都被震了震,形成往上收的弧度,他感覺自己在賀家的日子正式計入倒計時了。

宋醉走到自己的房間坐下,認真清點自己的財產,他身上的錢只有兩千八百塊,還不夠他在滬市租房子的費用。

他猶豫了會兒打電話給許寧,電話那邊傳來耐心的聲音:“你跟我小叔說了要住到十月嗎?”

“沒有。”

“你怎麽不把我的話放心上?”許寧的聲音沒了之前的柔和,“不要以為不說就可以回來住,我沒工夫聽你解釋,如果我小叔不收留你自己回西南吧。”

他望著書桌上的簡易物理天平,砝碼承受不了重力偏向了另一邊,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便掛斷了。

少年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

書房裏的方助理在整理文件,望著關閉的門忍不住問:“你怎麽跟一個小孩兒計較?”

賀山亭關上門停了停。

“中老年人脾氣不好。”

方助理:…………

他試圖為宋醉找補:“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兒知道什麽啊,肯定都是聽身邊的人說的,許寧都說這孩子耳根子軟,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賀山亭挑起眼若有所思。

另一邊許寧不由分說結束了通話。

坐他邊上的白問秋問:“我回國是不是對你們產生了很大的困擾?要不我還是自己去公司旁邊找房子住,也不會太麻煩。”

“你別多想。”

許寧急切否認。

“沒有就好。”白問秋的聲音淡淡的,“回西南其實也挺好的,比留在賀先生身邊好,起碼可以回去看看親人朋友。”

許寧的眼裏透出贊賞,白問秋總是這麽細心,不怪每個人提到白問秋都是清一色的誇獎。

“不說他了。”他坐得離白問秋近了點,“明天你就要實習了,以後我接你下班吧。”

盡管白問秋在別墅裏住,但始終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就像被貓撓了似地想拉近距離,根本沒時間理會宋醉。

原本六月的溫度便高,兩個人挨在一塊兒空氣湧動著燥熱,正在許寧忍不住吻下去時電話冷不丁響了。

他的眉宇間止不住透出煩惱,然而劃開屏幕看見名字,許寧立馬走出去接通電話,點頭哈腰問好:“小叔您找我什麽事嗎?”

電話裏傳來男人冷漠的嗓音:“暑假自己去天元實習。”

聽到這句話許寧感覺前途一片灰暗,作為衣食不愁的富二代他沒有上進的念頭,只要不給家裏惹禍就是好孩子了。

可他實在沒膽子拒絕自家小叔的命令,如果他爸知道了肯定會用竹條捆著他扔去天元,要是他始終不肯他爸再生一個也不是可能。

當他回到客廳後白問秋嗓音帶著細微的笑意:“我們公司下班很晚的,碰上忙季夜裏還要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