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半小時後吳警官掛了電話,手握成拳砸在桌沿上,他不相信會有這麽多的巧合,這明顯是有人對他的警告。

盡管他想繼續留在滬市監看宋醉,可調令已經下了,他只能壓下心裏的不甘。

他同情被關在地下拳場的孩子,但他一點也不可憐宋醉,因為宋醉是為了錢自己走進籠子的,一個惡魔不會是受害者。

*

宋醉睡在全然陌生的床上,原本謹慎占據了床的一小塊兒,在席卷的困意下漸漸往中間挪了挪。

再挪了下。

又挪了挪。

最後舒舒服服睡在了床的正中間。

沙發上的賀山亭望見宋醉不老實踢開了被子,睡成了一個大字形,跟平日的安靜慎重完全是兩個人。

他看得好笑,放下水杯走過去拉被子。

少年睡在枕頭上呼吸聲均勻,氣息淺得跟個小貓似的,稍不留神便聽不見。

初秋的天氣談不上冷,賀山亭將被子隨意搭在宋醉的身上,許是不耐有東西束縛,剛搭上沒多久就被一只涼絲絲的手推開了。

明明怕冷還踢被子。

他搖頭回過神,那是一只格外纖細的手,指甲修成幹凈的小月牙,骨節勻停,饒是不關注手的他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下停住了目光,因為衣袖垂落至少年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有條蜿蜒的傷疤,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淡淡的。

睡衣是普通的白色棉質睡衣,袖口起著皺巴巴的毛球,顯然是穿久了舍不得買新的。

賀山亭蹙了蹙形狀鋒利的眉。

在地下拳場贏下比賽的獎金不會低,否則也不會有人甘願搏命,再不濟還有許寧每個月支付的生活費,三年下來也是不小的數字。

他那個侄子雖沒用但不至於連生活費都要克扣,宋醉卻過得一分錢掰成兩半用,用得還挺開心。

他想問你的錢去什麽地方了,可以宋醉的謹慎多半不會告訴他,反倒會懷疑他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吳警官有句話是對的,少年習慣偽裝自己,吃過的苦都不會說出來,比誰還要努力向上地生活,就像荊棘地裏開出的小玫瑰。

他定了定,給秋天怕冷的小玫瑰蓋好被子。

*

季報公布完畢方助理不用再處理財務送來的資料,難得過了兩天清閑生活,大早上是被賀山亭的電話驚醒的。

畢竟他老板對電話謎之不喜歡,大概是嫌吵到耳朵了,能發郵件絕不用電話,他心裏一個咯噔,怕是季報出問題了。

這不能夠吧。

季報比起年報不算太重要,要求也沒那麽嚴,但不能出錯是最基本的,有次年報裏貨幣資金明細錯了,賀山亭直接讓財務部長下課。

自此整個財務部謹小慎微,沒再聽過報告出錯,當然有人不滿賀山亭的獨斷專行,但不滿的人都被迫離開了。

方助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聽電話,電話那邊的賀山亭壓低聲音:“送兩份早飯過來,用木盒裝就行。”

“地址發你了。”

要不是看到地址上的名字,他差點以為莊園的傭人集體罷工,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板連早飯也吃不上了。

做助理就要有做助理的職業,方助理立馬就去賀山亭常去的餐廳買了早餐,用保溫盒裝好早餐到了賀山亭發來的地址。

賀家在國內的房產是個未知數,以賀山亭驕奢淫逸的作風他以為會是什麽別苑。

當他停在一棟老舊居民樓時愣住了,低頭看了好幾眼導航,直到他看到從樓裏走出的男人。

賀山亭撩起眼皮:“早餐。”

方助理壓下震驚恭敬遞出了早餐,男人沒再看他走進了單元樓,他內心再次洶湧澎拜,他金尊玉貴的老板就住這地方?

樓裏怕不是有個小妖精。

賀山亭拎著早餐回了房子,將兩份早餐擺在桌上,坐在椅子上邊看財經報紙,邊等著宋醉起床。

床上的宋醉把頭在枕頭裏埋了埋,因為昨天太過疲憊的關系,習慣五點起床的他一覺睡到天亮。

還不想醒。

他嗅見枕頭上的海鹽味,壓根不是他身上的牛奶味,枕頭也不是十塊錢三個的枕頭,這是誰的床,他怎麽會在這張床上。

宋醉的手警惕地握成拳頭,空白的腦子慢慢恢復了思考,想起來自己昨天抱著所有東西坐在了門邊,他倆還睡了一張床。

他握著的手是松開了,可心揪了起來。

他要怎麽和阿亭住在一個房子,眼前浮現男人挑剔打量他的目光,他寧願跟殷子涵住一起,好歹殷子涵聽話會倒貓砂還會上供貓罐頭。

宋醉僵硬地換下睡衣走下床,人真的不要在沖動的情況下做決定,比如他如今就是後悔很後悔。

他穿著拖鞋走出臥室,望見眉目出眾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看報紙,偶爾端起咖啡抿一口。

桌上是兩份擺盤考究的德國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