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絢爛無比的煙花肆意燃放,天空輝煌得如同白晝,到處是熱鬧的歡聲笑語,只有宋醉渾身冰涼。
老鄧也是有天突然倒在了地上,拿雞毛撣子能追他半條街的人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精力,長久躺在病床上直至死亡。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於他而言是死亡的氣息,因而他不太願意去醫院,感冒發燒寧願忍著自己好。
可少年望著地面上的人,握了握浸滿冷汗的手,背上跑去最近的公立醫院。
他用盡全身力氣奔跑,額頭上滲滿密密麻麻的汗水,入院後護士登記著信息:“患者在遊樂園昏迷多長時間了?”
“五分鐘。”
“五分鐘?”
護士的語氣透出驚訝,從海平路上的遊樂園到醫院少說十五分鐘,打車說不定都不止五分鐘。
其實昏迷的病人不應該背著到醫院,容易壓迫胸腔加重缺氧,但她看著聲音緊張得發抖的少年不忍心苛責。
宋醉登記完坐到急症室前的椅子上,空氣裏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緊緊盯著關閉的大門,沒意識自己有多緊張。
直到護士走過來勸:“不用太擔心。”
他低下頭才發覺自己的手捏得發白,他說了聲謝謝試圖冷靜下來,但他腦子裏不受控制想到過去的畫面。
老鄧昏迷進了醫院再沒出來過,他親眼看著一個開朗健談的中年人如何形銷骨立,死前對著他嘆氣說不想住醫院了,但生活給老鄧開了個黑色玩笑。
即便從醫院天台上往下跳,他的爸爸也沒能走出醫院,恰好差了半米的距離。
他在急症室外等待檢查結果,穿白大褂的醫生從病房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份薄薄的報告。
宋醉的背脊立馬僵住了,四周的空氣如同靜止,只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想知道結果又怕知道。
反而是醫生先開口:“他的身體狀況沒什麽問題,心跳脈搏都正常,可能是低血壓腦供血不足,蘇醒後就能回家了。”
宋醉捏緊的手驟然放開,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後怕地倒在椅子上松了口氣,他打電話聯系了方助理。
方助理得知賀山亭住院的消息格外驚訝,立馬問了他醫院名字,同方助理一起來的還有賀家的家庭醫生梁醫生。
梁醫生是個四五十歲出頭的中年人,兩鬢微白眉眼溫和,趕到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辦理出院手續。
方助理按下準備出言質問的少年:“賀家規矩多只在自己的醫院治療,醫生都是享譽世界的專家,肯定不會比這個醫院差。”
宋醉不知道賀家是什麽規矩,疑似低血壓也要大費周章轉院,放棄在公立醫院治療總透出股不尋常。
車上方助理安慰他:“賀先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真讓他呆公立肯定呆不了兩天,到時還是要轉院。”
宋醉聽了話壓下懷疑,賀山亭確實是方方面面異常矯情的人,比如要求房子裏沒有動靜,比如忍受不了沙發上微不可察的貓毛。
幸好宋天天是掉毛少的德文貓,如果是掉毛多的布偶大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能留一個了,在病床上說不準會挑剔隔壁病房吵鬧。
*
車開到了鳳凰路上的醫院,盡管醫院面積廣大但不對外營業,仿佛這個醫院是為賀山亭開的,賀家財力可見一斑。
護士掛完點滴宋醉守在病房裏,他一眨不眨看著病床上的人,往日的賀山亭總有用不完的精力,無論被他怎麽拒絕依然天不亮理直氣壯堵門。
如今男人纖長的睫毛在眼底的皮膚投下陰影,蒼白的手腕上紮著鋒利的針管,點滴從瓶子裏滴答滴答落下。
是從未見過的脆弱。
這個時候他才發覺對方也是會疼的,他垂下了漆黑的丹鳳眼,忽然瞥見賀山亭左耳的耳塞。
只有左耳有右耳沒有。
普通人很少會在白天戴耳塞,他壓下的那股不安又湧了上來,他的視線落到男人換下的衣物上,鬼使神差走了過去。
衣服口袋裏除了手機就是一堆瑞士糖,什麽口味兒的都有,仿佛是應付不時之需,只發現了對方喜歡吃糖,他提著的心放下了。
正當宋醉準備放好外套時忽然看到了一小瓶藥,顯然是隨身攜帶,他抿唇查藥身上的名字。
阿米那嗪。
傳統抗精神狀態病藥物。
他大大小小的疑問仿佛有了解釋,在他進入賀家的第一天就聽到賀山亭對聲音異常敏感,傭人們在房子裏的行動沒有聲響,以至於他在房間裏發出動靜就會被警告。
宋醉心裏湧出洶湧的情緒,難怪他望見對方在吃藥卻騙他說是糖,這大概是賀家最大的秘密,所以不會在外面的醫院就診,只怕不是低血壓這麽簡單。
他以為自己動作會不受控制,但實際上神色異常冷靜,為了怕人察覺他把藥裝進自己口袋裏,冷靜把衣服疊好,冷靜回到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