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道歉

有那麽一瞬,琉雙甚至以為,眼前這個護著自己的人,並沒有生出怨懟之心,一直是愛著她的。

晏潮生沒有到來之前,劫雲籠罩,琉雙毫無準備,就得迎上自己內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那些鬼婢見勢不妙,全都向外逃竄,沒有一個人試著給她解開身上的鎖靈契。

琉雙咬牙砸鎖靈契時,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她以為晏潮生不願來。

此刻那滴魂息,在她手背只停留了片刻,化作黑霧散去。

她意識到那是什麽,整個人幾乎傻眼。

兩輩子,從認識晏潮生,他全身浴血躺在仙草旁邊,到現在生死都經歷了一回,她見過他許多面:暴戾、殘忍、無力虛弱……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晏潮生會流淚,鬼修的魂息,每一滴,都是他們的魂力。

他……為什麽會流淚?琉雙腦子轉得很慢,她甚至差點兒情不自禁去試圖握住那滴稍縱即逝的淚。

這太荒誕了,她亟需什麽來證明現在的一切是真實的。

如果這時有一面鏡子,琉雙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傻透了,和做小仙草時仙草一樣傻。

還沒過去多久,劫雷已經像成年女子手臂一樣粗,狂風急雨般砸下來,晏潮生身體裏的黑霧,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一股如沐浴在春日陽光下的暖意包裹著她。

琉雙再熟悉不過,這是渡過來的,屬於她的劫雷靈力。曾經有兩百年,他都是這樣護著他過來的。

她難免聯想到了那個人。

她抿唇看著眼前的晏潮生,他眼尾生出銀色鱗片,那鱗片並不難看,反而生出幾分屬於妖邪的俊俏意味。

他的手指還捧著她的臉,觸及她的體溫,他似乎也終於從那種瘋魔的狀態下冷靜下來。

他表情有片刻的扭曲,十分不自然,旋即就要松開她。

琉雙自然不會讓他離開,她心中疑竇叢生,他到底是誰?自己都經歷了那般離奇的事,萬一呢?

心中惶恐和復雜之色一並湧上,琉雙按住晏潮生的手!

天雷雖然因為晏潮生的抵擋,壯大好幾倍,不過對於如今的晏潮生來說,它只會令他受些傷,並不致命。

眼看劫雷已經偃旗息鼓,琉雙生怕自己抓不住這一刻的感覺,連忙道:“你是誰?”

他就著這個姿勢,也沒松開她,他垂著眸,因為整個人身上還帶著劫雷的光,顯得可怖又陰沉。

他的手指慢慢在她臉頰上摩挲著,咬牙笑道:“你說呢,琉雙仙子。”

少年的仇恨感一瞬又回來了,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她被他冷冰冰的手指觸碰,全身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險些就叫出聲,琉雙忍住,把他手指撥弄開。

他冷笑了一聲,似乎對她“過河拆橋”的行為見慣不慣。

晏潮生身上再沒方才給琉雙的那種感覺,他直愣愣擋完最後幾道劫雷,用眼神作刀,剜了她一眼,壓不住眼中的沉重之色,甩袖便走。

那鎖靈契自然也沒有給琉雙解開,琉雙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看著空中四散的濃烈鬼息,心裏生出愧疚之意來。

琉雙終於意識到前世與今生有很大不同,晏潮生再也不是以妖身修鬼道,他連妖身也沒有了,只剩一縷如惡鬼般的魂。

他無法再流血,受怎樣的傷,都只能化作鬼息,折損了修為,消散於世間。方才那滴魂息,恐怕也不是淚,是他散去的修為。

她的手指纏住那些還未散去的鬼息,心裏有點兒難受,琉雙明白,因為她,晏潮生恐怕再也不能轉世了。

而她方才還短暫地誤會晏潮生是前世的混賬妖君,琉雙有些沮喪。

她其實從來沒有對誰這麽壞過,晏潮生是第一個,她念著他上輩子給自己的傷害,把所有罪責都加在了如今的少年身上。

她盯著外面的珠簾,許久朝著門躺下,而晏潮生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在心裏想著,既然大家都做錯過事,如今的世道這麽亂,再這樣下去,風伏命都快成魔了,她應當與晏潮生說清楚。

這一次,一定要好好說話。

*

琉雙等到天徹底暗下去,被鎖住了靈力,就像凡人一樣,也需要安寢。

琉雙卻睡不著,她睜著眼睛,鬼域的鬼鴉啼叫三聲時,珠簾後突然出現一個影子。

她心裏一喜,立即坐起來,沒想到是一個給她帶了衣裳的小鬼婢。

小鬼婢把幹凈的衣衫放在她床邊,琉雙說:“妖君怎麽樣了?”

修為劫不同於血脈劫,縱然是晏潮生,這般輕狂地擋劫雷,應當也傷得不輕。

鬼婢卻沒有說話,立刻行禮告退,面上十分惶恐。

琉雙不知道的是,白日那些服侍琉雙的鬼婢,全被處理了,一個都沒留下。

她們沒有把琉雙的性命當回事,才落得如此下場,進來的小鬼婢怕自己重蹈覆轍,索性什麽都不說,只管做事,把自己當成一個聾子,一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