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旁的工作人員已經收拾好了那些散落的台球,喬南期擡起長杆,對準著桌上堆在一起的圓球,沒有看夏遠途。

但他目光落在台球桌上,注意力卻不自覺聽著夏遠途手機裏的撥打電話的忙音。那是電話另一邊還未接起時會有的聲音,趙嶸似乎還設置了鈴聲,裏頭並不是單調的忙音,而是一首曲調悠揚的情歌,似乎是近幾年大街小巷中經常能聽到的。

喬南期給趙嶸打電話,從來都是剛一打出去就被接起來,最多不過等個幾秒。若是幾秒後沒接,他也就按了,反正趙嶸看到之後會第一時間打回來。

這首歌在他的印象裏,一直都只有幾個音符的前奏。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前奏之後的歌詞。

這歌雖然不是綿長或壯闊的奏鳴曲,卻意外的柔軟,音符一點一點擊打在耳膜上,即便是等待,也讓人更有耐心。但這樣的曲調和這幾年喬南期印象裏的趙嶸有些不同,不是群山緲緲的開闊,而是和年僅十幾歲的趙嶸給人的感覺有些像,幹凈、悠遠、靜謐。

喬南期想到了當初趙嶸穿校服的樣子,恍然間才發現,這段記憶到現在居然都十分清晰。

不知不覺間,這帶著歌曲的忙音突然斷了——電話那頭沒人接。

夏遠途十分挫敗地走上前:“趙嶸是不是沒存我電話?”

他看著喬南期,雖然沒說什麽,但意思很明顯了——喬南期打說不定就接了。

只是喬南期平時在這種事情上總是不喜歡他們太摻和,他們這幫人都有點怕喬南期,夏遠途還是不敢說太多。

往常這種時候,喬南期理都不會理他一下。

但今天,喬先生放下球杆,風衣下擺隨著他的動作斂了斂,這人從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了手機。

手機自帶的通訊錄裏,趙嶸的電話號碼只是以十分簡陋的“zr”的備注存著,也不知是這一年來什麽時候為了方便順手存的,此後再也沒有改過。這幾年喬南期總是壓著事,忙裏忙外,手機裏很多這方面的東西都沒有整理,如今一切差不多塵埃落定,他才發現這備注的潦草。

喬南期指尖點在這備注上,動作頓了一下。

一會改成名字吧。

他按了下去。

方才那已經聽過一次的忙音再次傳來。

喬南期已經做好了前奏剛響起就會被趙嶸的聲音掐斷的準備了。

罷了,他主動給趙嶸打這個電話,也當是讓步了。

或許這幾天,趙嶸確實在生氣他沒有告訴他陳家的事情。但喬南期並沒有把這一切牽連到趙嶸,他也沒有和趙嶸結束那份結婚協議的打算,他已經默認了趙嶸的存在,也願意一直把趙嶸放在身邊。

他不想這次回家的時候,仍然看不到趙嶸的身影。

這已經是喬南期近三十年人生來難得的退讓。

但他就這樣想著,這忙音居然悠揚地播完了整段,直接停了。

——電話沒人接。

夏遠途幾乎一瞬間感受到了氣壓的降低。

比起方才打這通電話之前,喬南期周身彌漫的不太開心的情緒,這低氣壓幾乎可以算作是怒意了。

喬南期嘴角那一點微笑的弧度徹底消失,一雙鋒利的眉眼仿佛塗上了一層霜,黑眸深不見底。他左眼眼尾下側那顆淺痣平時帶著幾分斯文,可他一旦放下臉來,這淺痣不但緩和不了什麽,反倒增添幾分郁然。

年少時的喬南期性格並非如此。

後來喬安晴——喬南期的母親——出了事,喬南期變得愈發不好相處起來,高興的時候是真的高興,不高興的時候,也是真的讓人畏懼。

他的陰晴不定,身邊的人都有所體會。

趙嶸離得最近,怕是感受得最多。

雖然夏遠途提過讓喬南期和趙嶸斷了,但那是從這麽多年朋友的角度,人畢竟是自私的。

但摘出來看,趙嶸真的很不容易。

反正夏遠途捫心自問,他是做不到這樣單方面對一個人付出這麽多年的。

這一年多以來,除了他和陸星平,他們周圍的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趙嶸和喬南期是正經在一起的伴侶。喬南期似乎也沒怎麽把趙嶸當回事,這人還偏生不是個會收斂脾氣的主,心情不好的時候,趙嶸也只能承擔著。

趙嶸雖然不是什麽年少有為的,可夏遠途和趙嶸打過交道,陳家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脾氣好、長得好、骨子裏似乎總有一種韌勁,怎麽壓都壓不彎,渾身上下還浸著勾人的風流,聰明得很。

有一次他們一幫人圍坐在一起,喝酒喝開了在玩投骰子,趙嶸鶴立雞群地站著,一身略微寬松的淺灰色襯衫,兩邊袖子都折到了手肘以上,領口微微敞開,手中握著骰盅,搖動的動作間扯著衣物,拉出好看的身體線條,瘦而不弱。

他們中有人看得起了些別的念頭,逗他道:“三少,這麽熱的天,扣子少扣幾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