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晚,喬南期做了很多夢。

他先是夢到了這些年來夢裏經常見到的那些和喬安晴的記憶,又想起了趙嶸在門外坐了一晚上那一次,他起床後見到趙嶸正在餐廳忙活時回頭對他笑的畫面。

之後紛至沓來的,是這些年來趙嶸看著他的模樣。

燈紅酒綠中,寂靜校園裏,醫院走廊上……

很多趙嶸都覺得藏得很好的目光,他早就默默發現。

他其實都記得。

如果不是都記得,怎麽會在一年多前和趙嶸在一起呢?

喬南期半睡半醒間,腦海中一片混亂,但最後這些畫面都緩緩散去,只余下趙嶸搬來他家那個雪天的一幕。

白色覆蓋了整個大地,紛紛飄絮間,趙嶸獨自一人坐在孤寂的小道旁,身上肩頭都落滿了雪。他剛下車,趙嶸本來已經有些出神,雙眸卻驟然一亮。

他想走過去,可那小道不知為何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他走著走著,只覺得趙嶸離他越來越遠,而他只覺得雪真厚、天真冷。

冷著冷著便醒了。

頭有些暈,夢裏的冷延續到了醒來——或者說是現實裏的冷帶到了夢裏。

原來是淋了一晚上的雨,發燒了。

尋常時候,他淋一天也不止於此,也不知是不是這段時日以來緊繃了太久,還是昨晚心情太過跌宕。

這一晚上過去,不僅發了燒,還是一場高燒。

喬南期皺了皺眉,打電話叫來了醫生。

這種情況也沒什麽好看的,他又不喜歡打點滴,醫生留了點藥就走了。

他和夏遠途說一聲生病不去公司,起身去書房點沉香的時候,又瞧見了架子上那一層淺淺的灰。

趙嶸已經離開,不會回來了。

喬南期覺得頭更疼了。

他默然無聲地站在架子前,眼見著剛剛點著的香冒出一縷輕煙,沁人心脾的味道在周圍散逸開來。

四周靜悄悄的。

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

喬南期揉了揉太陽穴。

他翻出了自己已經一年多沒有打過的家政電話,讓人現在過來打掃。正好他在家。

做完這些,喬南期坐在書房的窗邊,望著外頭帶著秋色的淡淡日光,一瞬間有些出神。

這場病像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被動假期一般,讓他無事可幹。恍惚間仿佛回到十多年前住在昌溪路的時候,身邊靜悄悄的,整個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

沒過一會,家政人員來了。

喬南期忍著頭疼去開門。

來的家政人員分明是常來他們家的,可她看到喬南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驚訝。

隨後,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是喬先生啊……”

喬南期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沒了打招呼的心思,擺了擺手讓人進來便轉身回了臥室。

結果沒躺下幾分鐘,夏遠途抱著一大沓文件和筆記本電腦來了。

這位算得上總公司頂梁柱之一的公子哥後腦勺紮了個小辮子,穿著一身寬松的印著不知哪國語言文字的短袖,牛仔褲足足破了兩位數的洞,同手中拎著的那些嚴肅的文件格格不入。

他見到喬南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說:“嘖嘖,真憔悴。”

喬南期給他開了門便回房間沒有理他。

他十分輕車熟路,自己從書房搬了個椅子,又從客廳找了個小茶幾,在臥室裏搭了一個小工作台,放好了文件、打開了電腦。

“……”

“哎,聽說你生病不能來公司,所以我把‘公司’搬來你面前了。”

“……”

“八百年沒見你生病了,還有點稀奇。不過沒關系,你不去公司,我帶著公司來找你,麻煩喬總帶病上班咯。”

他說著,又出臥室和家政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熟門熟路地從客廳的飲水機裏接了一杯溫水放到了喬南期床邊,“多喝熱水。”

“……”

喬南期翻了個身,沒有搭話。

夏遠途倒不覺得無趣。他低下頭,開始處理起面前那些文件來。

他雖然嘴上說著讓喬南期帶病上班,但公司的電話都來了好幾回,夏遠途也沒和喬南期說什麽,自顧自便解決了。他埋在文件裏,也不忘時不時看一眼喬南期。

期間還在那杯溫水即將見底的時候起身又去接了一杯。

待到夏遠途接完不知是第六個還是第七個電話,喬南期沉聲道:“我是發燒,不是骨折。或者你要是覺得我燒壞腦子需要人照顧,也可以請個看護。”

夏遠途動作一頓,隨後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打量了一下喬大少爺現在的臭臉,說:“你這說話的藝術,差一點就趕上星平了。”

“差一點?看來我還不夠直接。”

“……”夏遠途幹脆也不工作了,把手機調成靜音,搬著椅子做到了喬南期面前,“怎麽突然發燒?”

“累的。”

“一個月前查你那位便宜爹的賬,熬了三個通宵你也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