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喬南期的眼眶很紅。

在聽到趙嶸最後兩句話時,他雙眸甚至閃過了一瞬間的茫然。

那是他從未想過的、會從趙嶸口中說出來的話語。他總以為趙嶸還是那個溫和乖順的樣子,即便生氣了不開心了,至多便是先前那般的拒絕。

可每一次,他都仿佛見到了不一樣的趙嶸。

不是永遠會笑著看著他的趙嶸,而是會說出冷硬話語的趙嶸。

這些話語比起無聲的不回應,比起直接的拒絕,還要鑿人心肺。

字字句句,如鋒如刀。

喬南期無話可說。

他緩緩放開了手,後退了一步,這才發現趙嶸的唇上也沾了點鮮紅,卻沒有什麽傷痕。

喬南期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淡淡的血腥味。

他擡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下唇,拿到眼前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他下唇破了。他方才也不知是怎樣渾渾噩噩,居然沒有察覺到。

血並不多,稍稍沾在指尖上,正好蓋過了他先前被玻璃渣刺破的傷口。將他這傷口裝點的好似新的一般刺眼。

趙嶸見他終於退開,直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方才在混亂中失了整齊的外衣和圍巾。他斂了斂外套下擺,扯好圍巾,擡手,用力擦掉了自己唇上染上的紅。

從容得很。

他其實並沒有如此平靜,甚至對於這種緊閉的房門和無法離開的處境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焦慮。但他並不想在喬南期面前失了陣地,他盡量收斂著表情,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亂。

盡管在這滿地狼藉中,盡管他身後的門打不開,他依然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自己。

至始至終,衣冠楚楚的是喬南期,潰不成軍的卻還是他。

趙嶸一直沒看喬南期。

他方才氣惱間,將手中的那些文件也跟著這份他並不感興趣的結婚協議一同灑落,此刻一堆紙摻和在了一起。

他蹲下,從淩亂中一個一個找出他要帶走的東西,自始至終沒有給其他東西一點眼神。

他剛收了兩個到懷裏,便聽到喬南期低沉的嗓音自身前上方傳來:“我不明白。”

趙嶸動作一頓。

喬南期說:“我知道我喜歡你了,你也喜歡我,那些過去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會改,你希望我做的,我都會做。你只要回來,我們可以比以前更好……”

“不會,”趙嶸斬釘截鐵,“不是這樣算。”

他實在是不想爭辯這種不會改變的東西,卻也知道,事已至此,他還是要說清楚。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住那些復雜的情緒。

“你說你明白了,但你根本沒有明白。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卻還是想讓我看協議就把門鎖了,想親我就親了。你到現在這一刻為止,仍然把我當成一個暫時離開你的所有物,從來沒有把我當作一個已經離開了你的需要尊重的人。你和以前一模一樣,一樣地在施舍、在恩賜、在高高在上,只是施舍的東西多了一些、更慷慨了一些罷了。”

“那碗粥也好,婚前協議也罷,和以前有什麽區別?我想要的是擺脫從前,可你想要的一直都是回到從前,你想要的是有一個心甘情願愛你如故的人。這個人不一定非要是我,也不可能是我了。”

“忘了那些習慣,忘了以前的感覺吧,放過你自己,也給我一個清凈,不好嗎?”

喬南期一個字比一個字還要重:“我放不下,喜歡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

趙嶸手中動作稍緩,沉默了片刻。

“能的,”他這一回的話語居然不帶有任何波動,仿佛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因為我做到了。”

這句話帶著萬鈞的重量,砸得喬南期毫無還手之力,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雙拳緊握,指尖本來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因為力道太大而傳來細密的痛覺,他明明在呼吸著,卻有種被籠罩的窒息感。

喘不過氣來。

趙嶸只是繼續撿著地上的文件。

不過片刻,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也緩緩蹲了下來。

他上回彎腰,是為了地上的協議,可這一次,他一言未發,只是同趙嶸一樣,在這滿地白紙中挑揀著趙嶸需要的文件。

他還記著自己指尖不太幹凈,在撿起文件之前,用紙巾裹住了手指,這才無聲地分揀起來。他的動作很慢,遠遠不如趙嶸利落,手指似乎還因為情緒的過分失控而有些微抖。

像是在克制著什麽。

趙嶸看了他一眼。

喬南期低著頭,神情看不清明。

他眨了眨眼,收回目光,也沒有說話。

待到地上只剩下散落的協議,喬南期將自己整理好的那一疊遞到趙嶸面前。趙嶸默然接過,緩緩起身,走到沙發前拿起了他的手機。

從頭至尾,屋內一片安靜,他們沒有人開口,空氣中浮動著沉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