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遠途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看喬南期這個樣子,何止是栽了這麽簡單?

喬大少往日裏沒有處理完工作連家都不會回,這段時日以來卻每一天都心不在焉。甚至為了養幾只小貓,拐彎抹角地高價買了個毫無用處的寵物店。這幾天還拿著瓶沒剩下幾粒的胃藥,蜿蜒曲折地到處打聽趙嶸以前的身體狀況。

昨天喬南期還怕趙嶸手頭緊,讓小吳往趙嶸以前的賬號裏打錢,結果小吳沒打成功,發現那賬戶已經被注銷,最後只能托夏遠途留意趙嶸以前那些個二世祖朋友,看看趙嶸有沒有找誰借錢。

今天更是連這些年來殫精竭慮得到的一切都寫在了白紙黑字上,被拒絕了也沒有發怒,反而轉頭生怕陳大陳二這邊說出一丁點兒對趙嶸不利的事情。

但凡回到幾個月前,打死他都不相信,喬南期也會有因為一個人失魂落魄惴惴不安的時候。

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算意外。

這兩人不論平時如何,論犟脾氣,固執得如出一轍。

如今那個不犟了,這個卻放不下了。

偏偏不論從情還是從理,喬南期確實說得上是自作自受。

他想說點寬慰人的話,也撈不出什麽沒良心的話來。

夏遠途想了半天,實在是沒什麽好勸的,問他:“趙嶸沒和你提過嗎?”

他們誰也不會想到,陳家曾經做過的那些不幹凈的事情裏,居然會有名義上完全是陳家自己人的趙嶸。

這些年來,他們和賀南還有陳澤和這些人的恩怨,像是從來沒有波及到趙嶸一般,除了一年多前喬南期以“麻痹賀南”為由,同趙嶸簽了結婚協議,趙嶸就像一個風波中無足輕重的浪花,存在著,卻也只是存在著。

“沒有,”喬南期精疲力竭一般,“我從來都不知道。”

他突然松了手。

被他撕裂後揉成團的紙團從他掌心中掉了出來,輕飄飄的,好似一點重量都沒有,卻壓著他的心。

他緩緩攤開這紙團,一點一點攤平、拼了回去。

再次從頭到尾、認認真真、一言不發地看了下來。

看完一遍,又是一遍。

……

夏遠途見他雙手不住地抖著,像是根本控住不住一般,又像是在竭力控制著情緒,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自虐般反復看:“你別看了。這事又不是你幹的,那時候你們也沒在一起……”

“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喬南期說。

夏遠途愣了一下,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喬南期的意思。

陳大陳二做事老練,更多的是在精神上一點點磨碎人的意志,根本不會留下任何把柄。趙嶸拿不出任何證據,如果聽的人不願意信,趙嶸即便根本無處可說。

喬南期頓了頓,又道:“我現在知道趙嶸和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從頭到尾不曾喜歡過趙嶸,他和趙嶸更像是彼此的過客,他對於趙嶸而言,便是年少初見的一次舉手之勞、成年相逢後一次錢貨兩清的結婚協議、還有他收拾了陳家那些人後意外給趙嶸帶來的自由。趙嶸不論做什麽,他不論做什麽,都只是各自的選擇。

可他喜歡趙嶸,他們本該互相喜歡著。那曾經他不願聽、不願了解、沒有做到的,便是不可寬宥的錯。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覺得他這麽瘦,一定是平時太愛玩了,也不在家好好吃飯。我讓他在家呆著,讓李姐給他做補食,我就是沒有問過他。”

哪怕問上一句——怎麽身體這麽不好?

如同那些年聲色場所中眼看著趙嶸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卻從來沒有問過一句——你喜歡這樣嗎?

他沒有問,總是在看到的那一刻便自己下了定義。他沒有主動去了解過趙嶸想表達出來的自我,也不知道這麽些年,趙嶸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站在他身後的時刻。

趙嶸說他根本沒有明白的時候,他其實並不理解原因。

可是到了此時此刻,他方才知曉,趙嶸為什麽說他從不明白。

喬南期讓小吳去拿膠條來,將這份資料重新攤開粘好之後,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放進外衣內側的口袋裏。

像是將開刃的刀插進了胸口,用力一推,狠狠地埋進心間。

心很疼,卻不會忘掉。

他問夏遠途:“陳二有說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這上面只說了當時陳大對趙嶸做了什麽,沒有提及原因。

夏遠途答道:“說了,是陳大發現他有段時間經常去圖書館,怕他有什麽別的想法。”

“圖書館?”喬南期自然還是不知道。

“對。後來陳大關了他一個多月,發現他確實爛泥扶不上墻,就把人放走了。這兩個垃圾放心之後,倒是沒再對趙嶸做過什麽。”

喬南期不再說話。

“老喬,陳大陳二這件事,你雖然不知道,但他們也是你收拾的,不管怎麽樣,你就當你已經給趙嶸出氣了。過去這麽多年的事情,我們現在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