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婚禮結束後,喬南期坐在場館外頭的長椅上,親眼看著不遠處的賓客一個個離開,看著趙嶸和陸星平上了同一輛車,不知要去誰的家裏。

待到場館內的燈光都熄滅了,他才對一直在旁邊陪著他吹風的夏遠途說:“謝謝。”

夏遠途笑了:“稀奇,你最近真的變了個人似的。”

變得差點讓他以為,以前認識的那個喬南期被人換了魂。

最開始趙嶸離開的時候,夏遠途覺得喬南期頂多最開始幾天會有些分手的難以割舍感,過幾天便會往前走。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麽些日子下來,喬南期不僅沒有往前走,反倒越陷越深,瘋了一般什麽都不要,眼裏只有趙嶸。

後來趙嶸要和陸星平結婚,他又每日裏擔心喬南期發瘋,來婚禮現場的路上還在擔憂要是喬南期真的下手對付陸星平該怎麽辦。可偏偏這時候喬南期沒有發瘋了,甚至規規矩矩地在婚禮上坐了個全程。

完全不像是過去幾年為了報復把自己名義上的父親逼瘋的喬大少。

反而越來越像個……會喜怒哀樂、卻也會克制冷靜的正常人。

也許是喬南期表現的太過平靜,夏遠途終於放下心來,小吳把人接走的時候盯走了幾句,他自己便回去了。

但喬南期只是回家喂了一下家裏那些貓,便又重新出來,去了公司。

深夜。

公司頂層,辦公室燃著淡淡的沉香,燈火通明。

小吳這麽些年跟著他,再累再多加班的時候都遇到過,倒也沒什麽別的想法,只是按照先前喬南期的交代,喊了幾個負責相關的人來,同喬南期一起處理起了陳家那些被喬南期收購的資產。

他正拿著一份文件進去,想找喬南期詢問一些細節,走到書桌前時,剛一低頭,便瞧見喬南期衣袖上的酒漬。

辦公室開著暖氣,沒有別的人,喬南期此刻已經脫下了去參加婚禮時穿的西裝外套,上身只一件白襯衫穿著,領口那幾串點綴的格紋襯得他沉穩中不帶刻板。唯獨袖口那處酒漬,惹眼得很。

喬南期從前,只要是衣袖稍微擦到了墻壁,都會立刻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去換衣服。

小吳見過有潔癖的人,只不過像喬南期這樣一絲不苟到近乎極致的,很少見,他一直覺得其實並不是喬南期有多無法忍受這些,而是這是喬南期約束自身的方式。他們先生總是在各個方面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防備節制到誰都無法靠近一絲一毫。

可現在,他已經見到好幾次,遇到和趙嶸有關的事情,喬南期便不在意其他東西了。

他壯著膽子,嘗試著提醒了一下,想用這個借口讓喬南期休息一會:“先生,要不您先去換件衣服?我可以先自己忙著,這些東西我都處理過,沒什麽問題。”

喬南期的目光從文件堆中拔了出來,落在他身上。

“不用,”他說,“我想先把這件事情弄完。”

小吳知道勸不動,只好點頭:“那我盡快。”

這份文件的事情辦完,轉身離開時,小吳腳步一頓,掙紮了一會,終於還是回頭,又說:“先生?”

“說。”這回喬南期根本沒有擡頭看他,仍然低著頭工作著。

“我、我也知道趙先生的事情……”他硬著頭皮說,“但您這段時間太折騰身體,現在木已成舟,您您您您、您還是……多回家休息、休息一下吧?”

他近乎沒有用這樣規勸的語氣和喬南期說過話,說完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喬南期緩緩擡頭。

他沒有小吳設想中可能的發怒或者冷漠,而是眸光微動,那毫無生氣的眼神似乎潤了一層若隱若現的自嘲。

他說:“我現在在這裏還是在家,工作還是休息,有什麽區別?”

——都沒有意義。

小吳聽出了這句弦外之音。

原來趙嶸當真對喬南期這樣重要。

可趙嶸結婚了,再也不會和他們先生復合了。

他知道症結所在,只是這似乎是個絕症。

小吳在內心不知嘆氣了多少聲,只聽喬南期突然和他說:“對了。”

“先生您說。”

喬南期低頭,看了眼自己左手腕處微微露出來的傷口。

這是知道趙嶸結婚那天咬出來的。

當時他腦子都是混沌的,只覺得天也塌了地也陷了,沒什麽不能做、也沒什麽需要在乎的了,什麽都沒想,為了不像個懦夫一樣哭出聲來,這才咬出來的。

可他此刻,想起從前趙嶸有多喜歡他那雙手,又有多喜歡坐在一旁看他彈琴,他便開始有些害怕。

趙嶸和他說過,也許這麽些年,趙嶸喜歡的並不是他這個人,可能是他擁有的東西,也可能是他的外表,他的臉。

他已經不奢望趙嶸愛他,可但凡有那麽一絲一毫趙嶸會喜歡的地方,或者有那麽一個讓趙嶸多看他一眼的東西,他都不敢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