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救護車將趙嶸帶到了最近的醫院。

他的傷都是外傷,最重的是腹部的刀傷,看上去慘烈,但好在趙嶸攔得及時,井沒有傷及臟腑。

這些外傷比起他以往吃的苦來說實在不值一提,盡管疼得很,他也沒有哼出聲過。

醫生給他上清理創口的時候,見著他蒼白著一張臉,咬牙不語,和他說:“不痛嗎?”

趙嶸居然笑了笑,嗓音很虛,語氣卻平和得很:“痛。”

待到趙嶸的傷口處理完畢,兩個小護士端著用具走出來,嘟囔著第一次見到受這麽重的外傷還如此安靜,仿佛沒有受傷一般平和溫柔的病人。

醫生給趙嶸開了個病房暫時休息。

用了鎮痛,又這麽一番波折,趙嶸困得很。

可他此刻一人孤身在醫院,不踏實的感覺圍繞著他,同他的身體狀況做著對抗,想睡都有些無法入睡。

他幹脆先配合著過來調查的警察做完了筆錄。

警察走後,醫院問他有什麽親人需要聯系,他下意識想掏口袋,卻碰到了自己剛換上的病服——當時為了取信於陳敬年井且讓陳敬年留在原地,他把手機扔了。

護士問他需不需要用別人的手機登錄一下社交賬號,找找朋友,趙嶸蒼白著臉,沉思了片刻,拒絕了。

在一片困倦中,他報了一個不需要查看手機下意識便能背出的電話號碼。

報完之後,他竟然放下心來,迷迷糊糊間便被睡意壓倒。

這一覺睡得特別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以為自己今天見到了陳敬年,一定會睡得很淺,思慮很多,可事實恰恰相反。

他醒來的時候,只覺得一夜無夢。

似乎是在黑夜。

趙嶸還未睜眼,卻能感受到周遭光線很淺,似乎只有那種夜燈似的暖光,很弱,一點都不刺眼。

鎮痛的作用似乎快過去了,那種綿長而撕裂般的痛感似乎在慢慢上湧,他皺著眉,閉著眼又從睡意中清醒了一會,這才緩緩睜開眼。

果然是在深夜。

床頭只亮著一盞小夜燈,那夜燈似乎就是他放在書店的,也不知是不是梁有君帶來的。

面前的病房顯然和之前那個醫院臨時給他安排的不是同一個,即便光線昏暗,他一睜眼也能感受到格局構造的眼熟——這是他從周越晴那邊接手來的醫院。

他在睡著之後,有人幫他轉回這裏了?

他既然已經出現在自己醫院的病房裏,一旁還插著從書店拿來的夜燈,看來是那個醫院的人打了他留下的電話,其他人都知道他發生了什麽。

思索間,趙嶸剛一轉眼,便聽到熟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醒了?”

說話的人似乎嗓子幹得很,說完便自己咳了幾聲。

趙嶸一愣。

這聲音很低很低,還帶著些輕緩,出聲的人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一瞬間竟是讓人覺得有些虛弱。

他轉過眼,在柔和的夜燈光下,看到喬南期坐在病床旁看著他。這人居然難得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衣。

光線太暗,他瞧不見喬南期的神情,只能隱約看見這人側臉的輪廓。

周遭什麽人都沒有,病房的門緊緊關著,裏頭只有他們兩個。

趙嶸開口:“我怎麽——”

他感受到自己嗓音的沙啞和嘴唇的幹燥,話語一頓。

喬南期已然往前坐了一些,拿起一旁的一個小杯子,又從放在桌上的棉簽袋子裏掏出一個嶄新的幹凈的棉簽。

這人俯下身,用棉簽沾了沾杯子裏的水,一下一下地用棉簽點著他的嘴唇。

這水居然還是溫的。

溫和的熱度緩緩點著他的唇,驅除了幹燥欲裂的感覺。他擡眸,就這樣躺著看向微微附身的喬南期,離得近了,他總算看清了這人的臉。

即便光線不強,他都能看出憔悴來。

一時之間,趙嶸覺得兩處傷口綿綿地痛著,心裏卻癢了一下。

他留下電話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

只是手機沒了,其他人的記不住,他又……又下意識覺得喬南期一定可信,便報了喬南期的電話號碼。

他沒想到,三更半夜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這個人。

恍惚間,竟是有種奇妙的宿命感。

初見時在醫院撥出電話這人來了,歷盡千帆後他孤身一人在醫院留下這人的電話,醒來後到了熟悉的環境,第一眼居然還是喬南期。

片刻,他斂下紛雜,只問:“幾點了?”

喬南期似乎下意識想擡手看看手表,可他剛一低頭,便發現自己手上沒戴手表。

他迅速放下手,說:“應該四五點,天快亮了。”

這個時間……

趙嶸想說謝謝,話未出口,才發現自己最近說的“謝謝”有點多。這種話說多了,總會有種莫名的微妙,於是他咽了下去。

“你把我接回來的?”他說,“你沒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