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民國之大導演(60)(第2/3頁)

因此樂景能很輕松的看懂這篇日本人寫就的漢字信。

中村在信中簡單的提及了自己的人生經歷。

他和《萬花筒》的主角都是流浪兒出身。為了吃飽肚子,中村大川響應政府號召,來到中國東北進行開荒。

“……在電影院裏看到《萬花筒》時,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人生,說來不怕您笑話,從頭到尾我的眼淚就沒停下來。

和朱君一樣,我家曾經也是租用地主家的田地的。我父親是一個很勤勞的人,夙興夜寐,一年四季都要不停勞作,可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吃不飽肚子,因為每年的收成的3/4要交給地主,更過分的是,租金還在每年提高。終於,大正六年的時候爆發了米騷動,全國吃不飽飯的農民為了獲得糧食,和警察他們爆發了劇烈沖突,後來聽說有一千萬人參與了這場鬥爭,可是鬥爭還是失敗了……

……我的父親就是在那場騷動中被警察開槍打死的,哥哥也入獄了,很快被判處了死刑,母親很快病死了,我當時只有六歲,開始了流浪生涯。

我沒有朱君幸運,也沒有朱君的仙術,我十二歲就去了工廠工作,每天要工作十七八個小時,聽說川崎工廠的工人通過鬥爭,每天只用工作八個小時,我們工廠也想要鬥爭,可是卻被工廠主的打手打死了十幾個工人……

……後來聽說政府在招人去中國東北種地,大家都說這裏的土地肥沃,來了這裏就能吃飽肚子,所以我就和幾個工友一起坐船來到了中國開始種地……

……在中國的日子的確是比國內好多了,我不必每天沒日沒夜做工,不必為一口吃的每天奔波勞碌,也因此有時間去和學習,漢字掌握量也得到了提升。

這本應該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可是我並不為此感到幸福,相反,我反而更痛苦了。

我發現這裏和在日本沒有區別。

我本來以為我們來這裏是幫助中國人民發展建設,我們是一衣帶水的鄰國,的確應該互幫互助。可是這裏的生活卻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們種地的土地是政府從中國農民那裏搶來的,失去土地的中國農民只能像朱君,像曾經的我那樣流浪,很多人因此餓死。在軍方有意無意的放縱下,我的同伴開始欺負中國人,從中國人那裏搶走財產,毆打辱罵無辜的中國人,甚至還強奸中國女人。

我們曾經是受害者,我是那麽痛恨殺害了我父親和哥哥的加害者們,可是我們現在卻變成了加害者,我們在重復實施地主們和工廠主們曾經加諸我們身上的暴行。

……在日本的那段夢魘般的日子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卻在看到您的電影後重新想起,朱君簡直就是另一個我!我也因此更加羞愧和迷茫。也許我不應該來東北。我此時的幸福,是建立在無數失去土地、被奪走所有財產的中國人血淚中的,此時的我,和那些殺害了父親哥哥的劊子手又有什麽區別?也許我應該回去了。

這些話憋在我心中很久啦,卻一直不知道要和誰說,同伴們要是知道了我的瘋話一定會排擠我吧。看完電影後已經是深夜,我突然起了要給您寫信的心思。真不好意思,貿然來信,絮絮叨叨給您寫了這麽多有的沒的,真是太失禮啦,恐怕您現在還在心裏嘀咕這到底是哪裏跑過來的無禮的家夥吧。謝謝您花費了這麽多時間來聽我抱怨,您不必在意我的話,也不必給我回信,我也只是憋的太久,想找個人說些瘋話罷了,請您忘了吧。”

……

樂景放下信紙,心頭五味陳雜。

此時是1930年初。

九一八要來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也要來了。

此時的日本國內,共產主義運動浪潮也是方興未艾。早在八年前,日本共產黨便已經成立,並在全國各地發動了大大小小的工人運動。而在抗日戰爭時期,一些日本士兵加入了解放軍,積極開展反戰宣傳,在抗戰勝利後,他們紛紛加入了日本共產黨。日本大學生們高呼著“造反無罪,革命有理”呼嘯著開過大街小巷,沖破政府和警察的封鎖線,迎風招展的赤色旗讓日本政府膽寒至今。

他拿起鋼筆,給這位擁有罕見清醒、並因此而感到痛苦的日本人寫了一封回信。

他先是感謝了他對自己電影的喜歡,然後開始對他的疑問給予回答。

“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敵人不是彼此,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剝削無產者的資本家們。我建議您有空的話可以看一下馬克思先生的《資本論》,您的迷茫定能從中得到解答。

如果有時間的話,歡迎您來陜西找我,在這裏,您不必為您和別人不同的看法而痛苦,因為我們都會是您的同志。”

這其實只是一封很微不足道的信,來信人只是一個底層日本人,可是樂景還是因此由衷的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