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硬鋼

他趕走了莊梓俞。

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落在床上,也落在他腿上那縫出蜈蚣一樣醜陋嚇人的傷口上,那麽大的太陽,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如果被子可以厚一點。

或許再來一個人,握住他的手,湊到他面前喊一聲阿瑾,他可能會好受一點。

但他再也沒法好受了。

他不記得車禍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只醒來時感覺像宿醉那樣頭痛欲裂,然後就被告知失去了一切。

就像渾渾噩噩的一場噩夢。

毫無邏輯。

只叫人發瘋一樣想要醒過來。

直到出院那天,他站在林有樂的墓碑前。

“瑾哥……”

黑壓壓的厚重雲層在滾滾雷聲中逼近,像要把整座繁榮剛勁的城市壓垮摧殘。

他僵直的站在驟起的狂風裏,轉過頭去看莊梓俞。

莊梓俞拿著傘。

天昏地暗下、莊梓俞臉上的神情令人難以分辨,像是哀戚又是隱忍,說:“瑾哥,你腿傷還沒好不能久站,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我相信有樂在天有靈,看到你還活著、我們還活著,肯定也會高興欣慰的。”

“齊阿姨說,說……今晚商量一下我們的婚事。”

他聽不懂了。

大雨傾盆,嘩啦啦的嘈雜聲音砸在傘面上。

世界混沌一片,天色黑沉恐怖像是進入了世界末日。

所有人都說他喜歡莊梓俞。

莊梓俞的父母,莊梓俞,還有他的父母,他的哥哥姐姐。

可是他喜歡誰、愛的人是誰他自己知道。

輪不到這些人給他洗腦。

兩家人熱熱鬧鬧圍坐著商量婚事那晚,他媽媽問他覺得安排的怎麽樣,他沒說話,沉默的站起來,然後用了所有力氣把面前的玻璃茶幾掀翻!

那一刻,他終於聽到了整個世界坍塌掉的巨響。

還有鉆心的痛。

那之後,再沒有人在他耳邊提他愛誰、該要和誰結婚。

他回到公寓住。

早上六點半起床,洗漱過後在樓下小區晨跑一圈。

七點左右吃早餐,七點半上班,八點前把車開到人民法院,然後再開車去公司。

中午十一點多下班後,他先到法院,等到十二點再去附近餐廳吃個午飯。

下午一樣。

準時準點到法院,然後逛超市或者菜市場,回到家煮一些很難吃的飯菜。

晚上吞兩片安眠藥,一個人在床上睡覺。

可能睡得著,也可能睡不著。

然後早上六點半再起來。

有時候八點鐘到人民法院後就不想動了,車子停在法院大樓邊上,看車窗外人來人往,然後趴在方向盤上想事情,等到十二點法檢人員們下班,他就在一個一個身影中搜尋。

等走完了也沒看見林有樂,他才會想起來他的樂樂已經死了。

然後怔怔的發現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裏自己什麽都沒想。

時間明明在流逝,在他這裏卻仿佛凝固住了。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齊瑾回過神,模糊的視線裏陳彤老師臉色難看,也不知道莊家夫婦說了什麽。

就像兩個空間發生了生硬的扭轉,齊瑾感覺到內心酸脹到不舒服,他迅速抹了一下濕潤的眼睛,轉頭看到校長和幾位南澤高層走來,就離開了窗戶外的位置,快步跟他們擦肩而過。

然後,在樓梯拐角處碰見個人。

兩人腳步都停住。

林有樂看到齊瑾眼睛紅紅的、一只手還放在太陽穴上,總算想起來這個表現得很樂觀的小孩其實有抑郁或者躁狂等精神方面的病症。

以為齊瑾被老師批評到要發病,他立刻小聲問:“頭痛了?”

齊瑾看著他沒吭聲。

林有樂說:“你把頭低一點。”

齊瑾還是沒說話,但聽話的把頭低下來。

林有樂擡手給他揉太陽穴,一邊問:“藥有帶在身上嗎?”

林有樂:“你就說,你傻不傻。幹嘛要那麽做?你哪怕空半張卷子然後說拉肚子都比這樣強啊,老師說不定還會關心問一問你的身體健康。現在好了,你可是犯了全世界考生最不能犯的……呃。”

話沒說完林有樂就被一把抱了過去!

林有樂撲進齊瑾懷裏,手撐著他胸口想站起來,結果齊瑾低頭就懟他最怕癢的脖子。

他癢到立刻要躲。

“要抱一下。”

齊瑾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林有樂聽完僵住,半晌後心中仰天口氣,到底是由著他靠、不躲了,還擡手揉揉齊瑾的腦袋。

真是白長那麽高的個兒,心靈這麽脆弱弱小的。

心裏那麽想,林有樂嘴上卻安慰:“哪個老師罵你?你等我待會兒去幫你說說好話。”

齊瑾沒有說話。

他安靜的感受著林有樂身上的體溫,聞著林有樂身上的香氣,默默的更加收緊雙臂,讓林有樂完全的貼緊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