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三天後, 蘇素來找荀真,門關著的人還沒回來,她被一堆小孩子圍住問東問西, 蘇素喜歡小孩, 小孩沒有戒備心還喜歡聽故事。

荀真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蘇素坐在門口, 左右手各用木杆子戳著一個娃娃,嘴裏繪聲繪色的講著故事, 娃娃在她靈活的雙手下擺出各種動作。

“河神問他,我這裏有三把斧頭, 金斧頭、銀斧頭、鐵斧頭,哪一把是你的?”

小孩起哄:“金斧頭金斧頭!”

蘇素:“喔, 原來你掉的是金斧頭啊?”

有小孩反駁:“是鐵斧頭——”

荀真從車上跳下來,和司機在馬路邊照著進貨單清點貨物。

“樵夫撒了謊,河神失望的搖搖頭帶著所有斧頭沉進了河裏,樵夫不僅沒得到金斧頭, 也沒得到銀斧頭,連自己的鐵斧頭也丟啦。”蘇素搖頭晃腦,語氣惋惜。

孩子吵起來了, “明明是鐵斧頭。”

“可是……”

荀真簽完單子, 杵著拐杖靠近,對幾個小孩作了噤聲的動作。

蘇素笑了起來,“你回來了。”

“你怎麽知道?”荀真問。

蘇素:“我當然知道。”

荀真打開門, 拉起卷閘門, 拿了一把糖出來,分給孩子們使喚他們搬貨,看了眼坐在門口的大孩子, 她也分了根棒棒糖給蘇素。

糖衣戳在臉上,圓圓的硬硬的,林柯一愣,“給我的?”

劇本裏可沒這段,但沈風沒叫停,意思就讓她們接著演。

林秉然問:“等多久了?”

林柯連忙說:“我連著來了好幾天了,你每天都不在。”

林秉然用拐杖點點腿,“有事。”

“老板娘,我的磁帶買到了嗎?”林柯問,手摸著糖拆了起來,拆完了往林秉然的方向舉了舉。

“卡!”沈風叫停,“按著劇本重來。”

工作人員哄笑。

編劇說:“真情侶拍戲就是這樣,有些小動作都是不自然的流露。”

沈風呷了聲,“準備。”

這場戲重拍。

荀真說沒到,她去的商店不進這種東西,她找人去別處打聽了,托人幫蘇素問,有了就給她去拿。

蘇素有些失落,走的時候興致不高,連舊磁帶也忘了收回。

荀真呵退小孩子,扶著腿在店裏坐下,她歇了會,不知道在想什麽,才慢吞吞的站起來收拾貨物。

蘇素又連著來了好幾天,後來一直等不到消息就變成隔三差五的來,一來二去她在荀真的店裏滯留時間越來越長了,和荀真也越來越熟。

“你聽這個,”蘇素摸到錄音機,按下開關,“是我昨天錄的。”

裏面全是笑聲,是老人遲鈍的,沙啞的聲音。

荀真拿著雞毛撣子無聊的在玻璃櫃上掃來掃去,“你錄這個幹什麽?”

蘇素捧著錄音機,“你覺得我怪嗎?”

荀真:“挺怪的。”

蘇素抿唇,失焦的眼裏透出迷茫,可能是和孩子交道大多了,她的語氣也有一股童真和爛漫,“我可是藝術家。”

荀真一頓,撐著貨架笑了起來,“藝術家,天天抱著個機器上街閑逛,沒有正經工作,也沒有親朋好友,你不是個能落根的。”

蘇素明白荀真的意思,說她不落根,就是居無定所,即無人緣牽絆也沒工作暫定,不就是別人眼裏混吃等死的廢物嗎?

還藝術家,說出去在街坊耳朵裏都是笑話。

荀真呢?一棟小樓,半間鋪面,葉落有根,確實比她強。

蘇素回神,手在手腕上的表盤摸了摸了時間,“我能打個電話嗎?”

荀真哼了一聲。

荀真的雜貨店屬於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要給錢,什麽都好說。

蘇素撥通了電話,喊了聲驍哥,“我錄了些,您要嗎?”

那邊說了一通,蘇素笑著掛斷電話了。

荀真:“高興了?”

蘇素:“你看,我錄的東西賺著錢了。”

那失焦的眸子好像聚起了星點煙火,轉眼消泯,快得讓荀真以為是錯覺。

“你去過很多地方?”荀真問。

蘇素:“劇團圖口吃的,要長年奔走在天南海北,我當然跟著一起了。後來我在團裏的節目被刪減了,這才離開了劇團。”

“為什麽會被刪?”荀真問。

蘇素笑了笑,“大家都去看電視錄,木偶戲就沒那麽稀奇了。”

荀真覷她一眼,沒說什麽,從旁邊的櫃台上摸到抽了一般幹癟的煙盒,抽出來在指間點燃開始吸。

“我跟你說說我去過的地方吧,”蘇素打開錄音機,聽見人雜聲,蘇素就說,“這裏是我們去長沙演出的時候,滿街的臭豆腐,臭豆腐你吃過嗎……”

蘇素從北說到南,所有的城市包含的所有喧囂,屬於這個地方的呼吸和心跳,全被她記錄在一個小小的磁帶裏。

“這個聲音是海風和浪,你仔細聽,還有外國人的聲音,他們有的白皮膚有的黑皮膚。”蘇素說,對於磁盒每個聲音她都能叫出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