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後這幾夜晚上都不在長樂殿。

今夜同樣也是,裴瑤等到子時,眼皮打架了,還是不見人,實在熬不住,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還是若溪在旁伺候。今日與昨日不同,裴瑤略有些習慣了,由著若溪伺候梳洗,換上衣裳。

還未曾用早膳,太後就回來了,與昨日一樣,一襲黑色的裙裳,袖口繡著幾片竹葉。

太後在食案旁坐下,伸手去拿湯勺。裴瑤發現太後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太後不喜手鐲一類的飾品,伸手就會發現,黑衣下更覺顯眼。

初次見到那道傷疤時,裴瑤忘了去問,很快,腦海裏想起太後的血能解百毒的怪事,她好奇道:“太後,您生過病嗎?”

“許久不曾生病了。”太後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傷疤,也沒有及時用袖口遮掩,反而將袖口掀開,將那道傷疤展現得更顯眼,“皇後害怕嗎?”

太後的語氣很尋常,就在說一件很平淡的家常事。

裴瑤驚訝,卻沒有展現出來,睜大了眼睛去看那道傷疤,帶著幾分不可思議,那不是新傷疤。

不是兩月前的傷疤,就像是多年前被割傷的。

裴瑤一動不動,漆黑的眼珠轉了轉,視線一點一點上移,最後落在太後平淡的眼神上,然而,她咽了咽口水,“太後何時傷的?”

太後的血能解百毒,可見她是吃了什麽藥的,既然能將自己的血養得那麽厲害,為何不除傷疤。

太後笑了,雲淡風輕,“我曾經想救一個故人,拼命想救,割破手腕將血喂給她,可是我忘了,血有的時候也沒有用。”

自己的血只能救中。毒的人,其他的,沒有一絲用處。

裴瑤小心翼翼地打量太後的神色,因為太後剛剛改了自稱,“那是誰呢?”

“一個為救我而死的人,很多年了,久到我已不記得她的容顏。”太後想了一下,端起面前的清粥,唇角抿了抿,“那人和皇後有些相似,都說能窺探旁人的內心。”

都是口齒伶俐的人,不過那人權傾天下。

裴瑤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望著太後的眼睛,說:“她如何窺探呢?”

太後喝粥的動作停了下來,掃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皇後,回憶了一下,感覺事情相距百年,她恍惚不記得了,失望道:“忘了。”

裴瑤也跟著失望,喝了一口粥,看著太後明艷的容顏,不知怎地,她笑了起來。

“皇後笑什麽?”太後又不知小皇後的想法了,孩子怎麽會有那麽稀奇古怪的想法。

“斯人已逝,太後可以看看我,我是活人呢。”裴瑤笑得明媚動人,猶如初春裏的朝陽,艷而暖。

太後再度拒絕:“皇後太小了。”

裴瑤再接再厲,“太後您不也只有二十四歲,我十七歲了,七歲相差,不算多。”

七歲在皇室確實不算多,皇帝李旭今年三十多歲,比裴瑤大了十幾歲,可比太後的年歲都要大。

太後欲言又止,她今年二十四歲嗎?

不記得了,二十四歲便二十四歲。不過她的君王死的時候,她是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再遇到裴瑤,也算是有趣的事情。

半晌,裴瑤喝完了粥,去吃水晶蝦餃,太後停下了筷子,靜靜地看著她。

小半個時辰後,食案上只有空空的盤子,裴瑤也停了下來,慢悠悠道:“太後,昨日丞相來尋我了。”

“哀家知道。”太後說。

太後意思就是你只能說實話,你二人的對話,哀家都知曉。

裴瑤頓住,坦然道:“我拒絕丞相了,並讓他帶著百官來請您回朝。”

太後笑了,似是在笑皇後的蠢笨,“哀家有那麽大的面子嗎?皇後,哀家誇你聰明還是誇你不懂事呢?”

十七歲的小姑娘顯然忽略了人心,那些朝臣是男兒,寧願自己扛,也不會去求一個女人。

裴瑤不知所措,“太後當真不管了?”

“皇後很失望?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的。”太後站起身,手搭在食案上,俯視著忐忑的皇後,皇後探究的眸子跳進了她的眼睛裏。太後笑笑,初生牛犢不怕虎,小皇後這是要跳進火坑裏了。

小皇後,你會後悔嗎?

“不後悔。”裴瑤脫口而出,下意識摸摸自己的發髻,現在泡泡是紅色嗎?

想到泡泡,她起身跑向內殿。

太後皺眉,果然,還是太小了,不經試探。

裴瑤站在銅鏡裏望著自己,紅色的泡泡比她的心境更誠實,人心或許會有假,人的嘴巴更是不能信,但泡泡是不會騙人的。

太後隨著她進來,見她一臉郁結轉為微笑,驀地皺眉,“皇後在做什麽?”

“太後問我可會後悔,我就來問問自己,自己回答了,不會後悔。”裴瑤篤定道,轉過身子,眉眼如初,幹凈的眸子映著太後沉凝的臉色,“太後,若是他們來了,你會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