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十六)鴉去悲冢寒(第2/3頁)

玉甲辰猶豫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道。“——鄙人要離開此處,去尋那黑衣羅刹。”

這話頓時教王小元大吃一驚。刹那間少年仆役只覺心中似有絲弦繃斷,眼前又不禁閃過昨夜血花四濺、哀聲遍起悲慘光景,那張泛著幽青色的惡鬼面相又不住在眼前晃動,直晃得他心驚肉跳、悸動難平。

“為何…為何要去找他?”問出這句話時,王小元只覺喉頭幹澀,聲音發顫。

玉甲辰面上顯出一絲遊移的不甘來,只要提起“黑衣羅刹”四字,他心頭便充盈著怖懼與憤慨。只聽他忿然作色道。“鄙人絕不可原諒他。師兄和同門皆由他所害,天山門早已與他結下血海深仇,鄙人又怎能如此輕易放過他?”

他悲聲道。“鄙人今日在此立誓,縱使門規有殺戒——只要黑衣羅刹存世一日,玉甲辰便一日不得安生!鄙人定要尋到他,將其人欠下的人命債一件件討凈。”言罷便抽了那把斷劍來,將手狠狠握在劍刃上,瀝血為誓。

玉求瑕當時確未看走眼,玉甲辰的確是一株習武的好苗子。可以說除卻天下第一的玉白刀客外,玉甲辰在山門內未曾一遇敵手。因而當昨夜對上不講武道常理的黑衣羅刹以及獨孤小刀且敗下陣來時,玉甲辰不禁羞愧難當,心裏想道:若不雪恥,此生必會落憾!

見他眉目間已被仇色染盡,王小元憂心忡忡,忙不叠提醒他道。“門派之務為先。門主莫要忘了,玉甲辰所為便代表天山門所為,玉甲辰之意此時可左右天山門之意。若教一時情感沖昏了頭腦,遭殃的可不止門主一人啊。”

玉甲辰卻將一對幽深墨黑的眸子對著他,沉聲問道。“王兄,若有人要殺你,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王兄會如何應對?”

“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正是這個道理。”玉甲辰蹙起眉頭道。“黑衣羅刹殺鄙人同門,師兄與長老也盡遭他毒手,恐怕身為現門主的鄙人也不會幸免罷。與其待他們前來殺鄙人,不若主動出擊,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少年仆役卻面色慘白,輕輕緩緩地搖起了頭。經歷昨夜一戰後,他深知即便能對付得了黑衣羅刹,他身邊的獨孤小刀也絕非一位簡單人物。那位能讓玉求瑕尊稱一聲“前輩”,又橫壓南北兩派刀法的獨孤小刀並非此時的玉甲辰可敵。

“那麽…天山門該如何是好?”王小元喃喃道。

玉甲辰此次出山門便是為了尋到他師兄玉求瑕,門派事務已被擱置許久。但現在他忽又轉了念頭要去找黑衣羅刹一雪前恥,天山門沒了這位門主豈不是有如群龍無首?

年輕道士略一思忖,道。“此事王兄不必掛心,門派目前有人掌理。”

話雖如此,少年仆役心中卻好似懸著塊大石。他總覺得這做法似乎有何處不妥,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不過他深知這道士的性子:一旦咬定某事便決不會放松,撞破南墻也不回頭。

此時玉甲辰立在橋上回望著少年仆役,手裏一片殷紅血色,他眼底也帶著一抹觸目驚心的蒼涼。晨風揉亂他一身白袍,也將二人心緒揉得紛亂。但見二人身後青柳娟然起舞,隨著柳枝拂來的還有萬點潔白如雪的梨花。

王小元恍然憶起昨日初見玉甲辰時,此人也是自花間而來,如今離別之時也自花間而去。一來一去,竟無分別。

他伸手折了支柳條遞給玉甲辰,笑問。“玉門主可真要走?”

“鄙人去意已決,說什麽都要尋那黑衣羅刹的仇。”玉甲辰先前閉著眼,此時一開眼便見少年仆役遞來的柳枝,問道。“王兄……這是何意?”

“‘柳’同‘留’音,在下是在勸門主莫走。”王小元苦笑著看他。

玉甲辰細睫微顫。他沉思半晌,伸手捉住了空中飛來的雪白梨花,也將花瓣遞給了少年仆役,“‘梨’同‘離’音,多謝王兄厚愛,鄙人……有仇在身,即刻便會動身。”

年輕道士說這話時竟不忍心再看一眼王小元,悲悲戚戚地闔了眼簾。

“這是自尋死路!”少年仆役忍不住擡高了聲調道。

在江湖傳聞中,連天下第一的玉白刀客對上黑衣羅刹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何況除黑衣羅刹、獨孤小刀之外候天樓中仍有雲集高手,傳聞中的候天樓主更是心狠手辣至極,王小元幾乎不敢想象玉甲辰要如何去對付這群惡人。

玉甲辰彎下了眉,笑中盡顯悲涼。“鄙人知道。但怨仇已結,縱使此身粉身碎骨,鄙人也應盡力一試。若非如此,鄙人便無顏以對同門子弟英魂。”

王小元嘆著氣將手上物事一並丟開,他勸不住玉甲辰,玉甲辰也未必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兩人終究不過萍水相逢,相聚片刻後便急急散開。

他只不過……不願見到玉甲辰將尋仇當作此生唯一的心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