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十七)桃李醉紅妝

聽得懷裏那人不住吼叫,玉求瑕卻死也不肯放開手。七年前他松了手,足足後悔了幾千個日夜。他覺得哪怕只是松了分毫,他家少爺就要像煙一般從指縫裏溜開,再也抓不住了。

甜香發膩地縈繞在鼻尖,玉求瑕忽而覺得自己也像被灌了酒般酣醉,腦袋暈乎輕飄,似在雲端悠悠的走。

金五還在像方擱淺的魚一般撲騰,一刻也不肯安生。開始還在對玉求瑕破口大罵,問候他家祖宗,什麽尖利的腌臜詞兒都一籮筐倒來,聽得玉求瑕滿面通紅,到後來話語漸漸含糊,聲音也弱了些,光在喘氣兒了。

“離我遠點。”金五有氣無力道。

“不要。”

“那就放手。”

“…不敢。”

玉求瑕覺得腦袋裏像灌了鉛,頭重腳輕,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著金五,卻忽發現對方沒了聲息。他沒發覺房裏的異狀,只覺眼前像有光點在晃,亮如白晝。他死死箍著金五的手,湊到那人耳旁喚道。“少爺?”

金五不說話了,他垂著頭,瞳孔有些渙散,汗珠從慘白的頰邊滑下,在地上墜成幾點圓圓的水漬。他倆的身子現時都滾燙地貼合在一塊,熱汗涔涔,仿佛連月光都被這灼熱炙烤得如翻滾的元水。

“你…”金五晃了一下腦袋,斷斷續續道,“放開我。”

這話方才不知嚷了多少次,玉求瑕可不肯,反而又勒緊了他幾分,執拗道。“不要,我才不要,少爺。要是放了手,你就得把我給打一頓啦,我還沒想死。”

話雖如此,刀客也漸覺古怪。甜絲絲的媚香從四處湧來,直讓他血往臉上湧,衣料擦在身上麻酥酥的,在肌膚上激起漣漪似的戰栗。金五潮熱的呼吸撲在面上,他的心也似擂鼓般怦然作響,發狂般地撞著胸口。

玉求瑕覺得有雲霧蒙在眼前,興許是隔七年,他今兒不知怎的就覺得他家少爺格外好看。微睜的碧眼裏像籠了空濛山雨,寒霜化作兩池蕩漾春水,裊繚得亂人心弦。

“放手,我……”金五的眼睫在顫,聲音低了下去,許久才擠出個字。“……痛。”

玉求瑕一點也不肯松手,他心跳得厲害,覺得言語胡亂地往嘴巴外蹦。“別,別來這一出,我知道你又耍我。少爺,你最會裝啦,哪次不是扮得可憐兮兮地去找夫人?我才不信你…”

話音沒落,他就忽覺得金五瑟索發抖,接連咳了好幾聲,血立時滴在地上,刺目的殷紅。

玉求瑕沒想到這出倒是真的,嚇得一動不敢動,只趕忙問道:“…少爺?”

金五這時可真痛得厲害,喘不上氣,他有些後悔帶著傷跑來這處了。本想著對方應是個一刀便能解決的貨色,沒想到竟難纏至極。他肋骨斷了,經過一通磕絆,若是重點還說不準要戳進肺裏,因為他現時呼吸裏都帶著鐵銹味兒。

在這時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要挨左三娘揪著耳朵罵了,說不準還要被她按在床上養三四月的傷,不許出門,這可得讓他百天內都閑得發慌。

夜色裏羅刹鬼臉色慘白得嚇人,卻又泛著不自然的紅暈,聲音若遊絲般輕。“臟腑八成…出了血。”

見他每喘一次,口鼻間似是有血霧在湧,玉求瑕趕緊松手。先前金五動作略顯僵硬,又時常護著胸口,玉求瑕便猜他是不是傷著了,不想果真如此,看著還傷得挺重。

“我…我和你鬧著玩兒的,少爺,你若是難受,直接與我說不就成了?”

玉求瑕慌慌張張,卻先摸了地上落著的瓷瓶,抓在手心裏。他趕忙去看金五,這人與以前不同了,要是七年前的金烏,哪怕只蹭破了些皮,手指擦了道口兒,都會先到林仁夫人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先撒潑一場,哪像現在這個悶葫蘆,什麽話都不肯說?

金五撐在地上,一邊手捂著嘴,氣息不勻地喘,時不時挾著幾絲咳嗽。他呼吸又急又淺,胸膛起伏,像急速拉動的皮橐,身子漸漸蜷起縮成一團。

玉求瑕湊近他,一時急得六神無主,碰也不是,扶也不是。正焦急間,卻忽見金五指縫裏隱現出嘴角上揚的弧度,又突兀地聽他道。

“…呆子。”

刹那間,羅刹鬼擡手往玉求瑕面門按去!玉求瑕倏地瞥見那指尖套著枚新月鐃,寒光鋥亮,鋒利得殘忍。原來他脫了纏縛,總算從身上摸出暗器來。

見了這出,玉求瑕既驚又難過,心裏連連嘆氣,脫口叫道。“少爺…你又來誆我!”

鐃鋒已探到他眼前,金五聲色俱厲:“不誆你誆誰!”

剛才那血是他咬破舌尖吐出來的,倒還真有些唬住了刀客。他向來可會裝病,只可惜裝沒病的時候比較多。

玉求瑕一面作驚惶狀,一面卻伸手用瓷瓶巧妙一格,抵住刃鋒。他丟了刀,情急下只得摸出身旁落著的玩意兒抵擋。金烏用這法子偷襲過他數十百來回,他早了然於心。可要不是他自己也甘願挨騙,他家少爺也不會次次拿這法子作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