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三十四)浮生萬日苦(第2/2頁)

另幾人雖有些疑慮,卻先已從袖裏、背後拔出劍來。玉乙未這才發覺這夥人將劍刃纏了麻布,只留著截木柄,若不除去麻布,看著便同枝杈一般。

那人從側旁抓起一把草叉,目泛精光,口裏道:“我聽到這裏有呼吸聲。”說著便猛地往草堆裏叉去!接連戳了幾下,每次都使上天崩地坼似的氣力,攪得草料翻飛,土塊迸濺。

幾人圍上來,用劍刃將草堆撥開。可卻空空蕩蕩,不見人形。有人笑道:“水十九,莫不是你疑三惑四,聽錯了罷?”

那被稱作水十九的漢子冷笑:“我不怪你們聾癡,你們倒怪我多疑。還配做刺客的營生麽?”

論議之聲遙遙飄來,玉乙未冷汗涔涔。在水十九撥弄草堆前,他便已像只八腳螅般從草堆裏爬出來,巴在車板底,屏息凝神。

刺客…這群人是刺客。玉乙未立時明白過來,這該是候天樓中人,化作另一副皮相在邸店裏出入。

水十九伸手摸了一摸那茅草,眼神淩厲:“還溫著,不久前有人臥在此處。”

聽他如此一說,其余兩名漢子忽地緊肅起來,緊握著劍,目光四處逡巡。

一只草雞忽地從草堆邊躥出來,咕咕叫著跑走了。那幾個漢子見了捧腹笑道:“原來不是人偷聽,倒是雞有意。這不是多疑是什麽?”

水十九那被灰泥蓋過的面皮似乎也顯出一點羞紅窘態。兩人拉起了板車,給騾子拴好轡頭,有一人坐在後車板上。板車開始挪動,脊背擦在砂石地上,玉乙未一顆心狂躁地怦怦直跳,他上了候天樓刺客們的騾車!

經昨夜那場血雨腥風的廝殺,此時玉乙未對候天樓又驚又怕。他就是個連劍也使得歪七八扭的小混子,連玉丁卯與玉執徐這兩位三珠弟子都慘遭毒手,他又如何活得?玉乙未死死巴著車板,心中叫苦不叠,若他墜地,準會被坐在車後頭的刺客發覺,一擊斃命!

兩臂漸漸酸脹,仿佛掛了十數只鐵秤坨兒。玉乙未咬咬牙,艱難地屈膝勾起腰間劍柄,可劍刃太長,在隘狹之地施展不開。絕望下他卻發覺胸前硌著只鏢槍頭,那是昨夜偷襲時剩下的。

於是玉乙未掙紮著把鏢槍頭銜在嘴裏,劃起了車板。興許劃了幾裏地有余,才在薄板處劃了個小裂口。他先偷望一眼,車棚裏黑漆無光,於是大著膽子將腕節探入,拆下整塊木板來。

玉乙未吊著一口氣翻進車裏,將薄板卡在先前的位置,這才有閑情左右張望。四處烏漆抹黑,他猶疑著用手碰了一碰,卻摸得一手濕漉黏滑。

是血。玉乙未的心霎時懸得老高。待了片刻,他兩眼已在暗處摸出了些門道,此時一看,又是不由得心驚膽顫。這車裏放著只押用囚人的小牢車,裏面橫七豎八地關著已然昏聵的天山門弟子!個個不省人事,遍體鱗傷。原來這群刺客將些活著的天山門弟子要帶回候天樓審訊,或是要作試藥的藥人殘害。

兩位刺客坐在前室裏,一個牽韁,一個看路。自到了山野裏,四下無人,他們便除了灰泥,蓋上鬼面。又換回刺客行裝,身上著件漆黑戎衣。行了幾裏路,水十九蹙眉道:“…車子有些吱磨聲。”

另一位刺客道:“興許是少了些轄脂,輪子磨得厲害。”

水十九冷冷道:“是車板的聲音。”說著便跳起身來,猛地一揭簾子,向車棚內看去。

棚中只放著只鐵囚籠,天山門弟子仍橫臥在那處,人人昏迷不省。水十九走過去,隱見車板處有些微光,用力一踏便吱呀作響。

玉乙未頂著一頭冷汗又悄聲溜回了車底,水十九一腳踏下時他使盡吃奶的氣力頂著木板,總算沒教刺客踩下來。他心裏暗罵此人怎地多疑又精鬼,三番五次的險些要他逮住自己蹤跡。

誰料此時水十九抽出腰間長劍,朝那松脫木板猛地一劍刺下。

這回玉乙未沒閃及時,劍尖鋒銳,倏時穿破手掌,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從掌中傳來。玉乙未從未領教過這般苦楚,差些痛嚎出聲,一刹間他猛地咬緊口唇,差點從舌根把舌頭咬成兩截兒。

坐在前室裏的刺客嚷道:“水十九!有什麽事麽?”

玉乙未猛地把自己手掌從劍上拔出,霎時血流如注。可這還不算完,他艱難地用兩足勾著板隙,用另一只手接著頂著車板,受傷的手卷住衣袖飛快地裹住劍刃,將血跡拭去。

不過做了這幾件簡單事兒,他便滿頭淋漓大汗,又疼又倦。

水十九拔出劍刃,其上幹幹凈凈,一點血花也無。他冷冽而多疑的目光凝在那透光的孔洞,半晌,他將劍收入鞘中。

“…無事發生。”